第2章 紫茉莉开在月光里

小镇居民的审美偏向浓郁、亮色。这与文人欣赏天青色的淡雅是不同的。

每次归乡，到处五颜六色的花瓣，存在感极强。长久不居小镇，猛见亮色花儿，感觉还挺新鲜的。

尤其紫茉莉、一串红这种主红紫色调的花儿，但凡是个地，都能见花开。

大红大紫暗合了很多人的富贵梦，它们才得以在小镇长居久安。

紫茉莉开花的时候，怯弱弱地躲避人群，静静地开在月光里。

寂静的夜里，紫茉莉新生的花瓣，用最浓烈的紫，接受月光的抚摸。在小镇如银的月色、高远的天幕下，哪怕是世间最妖冶的紫，也难免不捎带一些清冷的气息。

夜里饱吸了月光和清露的紫茉莉，白日里见到虽然浓烈妖艳，却不轻浮，不燥烈。

它的香从夜间保留到白天，已经若有若无，只有靠近它的人才能隐约闻得到。

紫茉莉清新淡雅的香气，比茉莉的浅淡。浓烈与清浅对比，才能见心明性。

花儿的生命短暂。每一朵花儿都在夜里绽放，次日傍晚凋萎。

但它们有长长的花期。成年的紫茉莉身形高大，枝条繁殖能力强，枝枝节节分叉很多。它们往往把自己所有枝条环抱起来，让自己长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大团。茂盛的枝叶滋养丰富的花朵。这是一种懂得躲避自身劣势的草木。它的花只能开满一天，却用繁多的花朵错开日期，次第开放的花苞，看起来总是花团锦簇，一派祥和。

紫茉莉和白玉簪，都是长颈的花朵，像异国长颈部落的女人，长着长长的花托。

花托的长衬托出花的轻盈，风吹起来的时候，花朵舞动，十分妩媚。

女孩子们见了，随手摘两朵别在耳朵上当耳饰，或别在发髻上做头饰，都好看。

儿时的我们异常喜欢扮仙子的游戏。玩腻了紫茉莉，就换成黄色的苘麻花。苘麻花儿有黏液，可以粘在耳垂上，当耳坠是极好的。

那时我们总是跑遍花开的土地，巡视花儿开放的地带。我们双脚能到达的地方，都是我们的领地。

那种自淫为王、自封为仙的感觉真美，只是越大越不敢再有那样胆大包天的想法。

紫茉莉的种子，就是袖珍的地雷。那模样，若能长大一点，真能蒙住人，和地雷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地雷一定是学紫茉莉的，人类从自然界获得灵感，制造了很多仿生物件，像迷彩服、飞机、直升机……

紫茉莉种子的颜色，成熟的时候是浓郁的黑，不是死黑死黑的，而是黑里泛着灰白。种子从浅白、淡青，变得浅灰，直到长到暗黑。阳光与水肥是它膨大变黑的助力。茉莉肥硕的叶片正是制造养料的生产空间。它接受光照，进行光合作用，经过碳水化合物的代谢，神奇的植物营养就出现了。

这个多年生的草本，本不需要每年种植，但小镇居民每年都会播种。即使错过播种季节，残留在土里的种子也会自发生长，俨然成了一年生的植物。

小镇到处都长着紫茉莉，墙头粪堆，门前屋后，但凡风、雨水、鸟雀能到达的地方，都能见到它们的身影。

紫茉莉的花儿其实不只是紫色的。还有浅白、淡黄、花色等几大色系。只是这紫色是原生色，亦符合当地人的审美，所以小镇上只种了紫色的。

小镇居民这种大红大紫的审美观，拒绝了皇帝的天青色，小镇因而拥有了自己独特的魅力。

那是别样的感觉，那是最质朴的田园，有自己的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