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讲到,杨义臣乘胜进击窦建德,面对来势汹汹的杨义臣,窦建德怎样应对?很简单,三十六计走为上,窦建德只有数百骑,杨义臣则拥有数万之众,与杨义臣决战,无异于以卵击石,坚守也是枉然,根本守不住,于是不跟你较量了,溜之大吉。
杨义臣率军抵达,大营内空空如也,杨义臣认为高士达余众既已散去,数量又有限,不就是几百人嘛,成不了什么气候,不值大军一扫,不足忧也。
恰在此时,杨义臣突然接到班师的命令,杨义臣不敢违令,遂遣军队回朝,事后的发展表明,放走窦建德是杨义臣军事生涯中最大的失误。
《隋书·杨义臣传》中记载,在扫平高士达后,杨义臣率军又击灭了燕王格谦,但其他史书中记载,格谦是被王世充剿灭,综合两者,格谦在与杨义臣交锋中遭受重创,但本身并未身亡,最后是在与王世充对垒中,被王世充击毙。
但就两者率军的距离看,王世充率军基本上是在江苏平乱,似乎杨义臣击灭格谦的可能性较大。
格谦在隋末唐初也是一号反王,拥有部众十余万,自称燕王,属于隋末三大造反基地豆子的一支,在高士达、格谦被剿灭后,成就了隋末窦建德与高开道这两个反王,窦建德自不必说,高开道何许人也,大家都比较熟悉《三国演义》中的关云长刮毒疗伤的故事,千古流传,而高开道亦有此类似的故事,史书中亦有明确记载。
高开道是沧州阳信人,阳信因汉代名将韩信自燕伐齐,屯兵古笃河之阳而得名。年少时高开道就以骁勇著称,并有一项其他反王没有的本领,擅长行走,奔走如飞,据说能追上马跑,如《水浒传》中的神行太保戴宗一般,长大后,以煮盐为生。
在隋朝的高级将领中,也有一位与高开道一样具有行走如飞的本领,这就是隋政府右屯卫大将军麦铁杖。《隋书·麦铁杖》载:麦铁杖,始兴人也。骁勇有膂力,日行五百里,走及奔马。比高开道的记载多了一项日行五百里,可惜麦铁杖征伐高句丽国时阵亡。
在格谦军中,高开道开始并没有显现出过人的一面,跟普通士卒没什么两样。一次战役中,格谦被隋军围捕,左右都被打散,只剩下格谦一人奋力抵挡,眼看就要丧命,千钧一发,高开道杀到,独斗隋军,杀死数十人,隋军见高开道如此英勇,皆骇之,四处奔逃,格谦遂被解救。
格谦这才知道手下还有如此勇将,又有救命之恩,马上命高开道为将军,成为自己的心腹爱将。
格谦死后,高开道与数百人逃到海边,躲了些日子,见隋军已撤,于是率领人马抢掠沧州,被打散的残部见高开道出面组织,纷纷前来归附,于是又聚集了一帮人马。
那么隋炀帝为什么在关键时刻要杨义臣班师呢?原来隋炀帝看到杨义臣的奏章后,见杨义臣破变民军数十万,叹息盗匪怎么这么多,隋炀帝内心是不愿意听到变民如潮的消息。
此时站在旁边的内史侍郎虞世基则回答:小股盗匪虽多,毕竟成不了气候,可怕的是杨义臣手握重兵,长久在京师以外,恐怕对国家没有益处。言外之意,要提防这些将领谋反。炀帝听后,深以为是,下令义臣遣返军队。
回到朝廷后,隋炀帝对杨义臣加官晋爵,以功进位光禄大夫(散官从一品),拜礼部尚书(内政部长),但剥夺了杨义臣的军权,杨义臣的军事生涯就此结束。不久,杨义臣在忧虑之中去世,隋末的风云人物,就此了结。
如果不是炀帝恶其威名,猜忌杨义臣,杨义臣的军事政治生涯很可能会再上一个台阶,成为隋末军事舞台上的一个超重量级人物,但历史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杨义臣的结局也算圆满,人们也只能以一个“叹”字来感慨杨义臣了。
为什么隋炀帝如此忌惮杨义臣,而不惧张须陀等人,区别在于杨义臣是朝中重臣,是中央政府官员,有很强的号召力,在镇压变民军的隋军将领中,杨义臣的官衔、地位最高,文武兼备,属复合型人才,而张须陀只是个地方官吏,起码在中央没有什么影响力。
窦建德率百余骑逃走,在抵达饶阳时,机会来了,饶阳城居然没有防备,窦建德大喜,袭击得手,攻陷饶阳。
饶阳县令宋正本才华出众,智谋过人,与建德一见如故,建德遂引其为谋主。窦建德回到高鸡泊,收拾战士遗骸,为高士达发丧,全军缟素,被打散的士卒陆续归来,得数千人,军势复振,窦建德自称将军。
河北的变民势力暂时瓦解了,隋炀帝总算是去掉了一块心病,计划出幸江都,江都是隋炀帝的根据地,比较安全,于是诏令段达离开涿郡,与太府卿元文都留守东都洛阳,辅佐越王杨侗。
袭取饶阳,对窦建德领导的高鸡泊义军来说,战略意义非常重要,并且窦建德获得了宋正本这样的谋士,窦建德也成为高鸡泊军的最高首领,以饶阳为基,窦建德重整人马,得以东山再起。
宋正本为窦建德呈献了平定河北之策,建德茅塞顿开,大悦。诸葛亮与刘备有隆中对,而建德与宋正本的饶阳草堂对,虽不能比隆中对,但对窦建德的发展无疑具有重要意义。
比照诸葛孔明的《隆中对》,宋正本的饶阳《草堂对》当如下:
本为饶阳县令,好吟《大风歌》。身长九尺,每自比萧何、崔浩,时人不以为然,只有太原王绩、荥阳凌敬与本友善,谓之信然。
建德袭取饶阳,时本在乡下收麦,见饶阳失,遂隐于城南草堂,建德知本博学多才,腑有机谋,乃亲往见之,而本避之,凡四往而见,屏之左右,建德乃曰: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百姓凄苦,建德欲兴正义之师,拯百姓于水火,奈自起兵以来,附于士达,今士达亡,建德方袭取饶阳,扰于足下,据君之县,观天下大势,隋已失鹿,群雄共逐之,谁执鹿耳,未可知也,先生足智多谋,计将安出?
本答曰:炀帝不恤民众,致使天下汹然,王薄起于长白山,振臂一呼,响者涌然,玄感继起,瞬间覆灭,今中原已有翟让、李密崛起,兵锋正锐,炀帝远在江都,长安空虚,必有人先公占之,公兵微将寡,不可与前者争锋,河北众多变民军,皆逢官即杀,遇民则抢,均盗匪所为,久闻公以“义”行天下,名播河朔。昔光武帝秀,以河北为基,夺取天下,前车之鉴,公可以“仁”布之,河北之地定可不战而下,之后勤练兵、广积粮、缓称帝,见机行事,是时可遣一上将,南下夺取中原,继而西进,西入长安,江南各州,徐图进取,不在话下,诚如此,公必得天下,霸业可成矣。
建德曰:极善。自此与本密,高雅贤、范愿等不悦,建德曰:今遇正本,乃饥渴遇甘霖,诸君勿多言,贤、愿乃止。
至于草堂对的具体内容,史书不载,今也无法查到,之后建德在平定河北时,执行的就是宋正本制定的方针,并且大多是兵不血刃。
而在山东战场,在张须陀及其他隋军的打压下,各支变民军生存困难,基本上都采取了龟缩战术,躲在深山老林不敢出来,吃了这顿没下顿,如此恶劣环境,谈什么发展,穷则思变,没有变化,就得等死,有变化才能有寻找到新的机会,另谋他路吧。
于是在山东的各支变民军中,有两人做出了艰难抉择,什么抉择?离开山东,向南发展。而日后证明,这个决策无疑非常正确。哪两人?一个是杜伏威,一个是李子通,其中的杜伏威也一跃成为抗击隋政府军三大主力之一。
作为长白山的老大王薄则没有此等的远见卓识,依旧在山沟里艰难度日,离开家乡到外地发展,对王薄来说,比登天还难,金豆豆、银豆豆,不如自家的土豆豆,故土难离呀,实在吃不上饭了,就冒险抢掠,干他一票,但毕竟没有什么更大的发展。
杜伏威是齐郡章丘人,是个落拓无赖、游手好闲之辈,为了生存,常常干一些撬门开锁、入室盗窃的勾当,为乡中蟊贼,当地人很看不起他,也难怪,谁会看得起一个小偷。这一点与窦建德迥异,窦建德自小就受到乡里人的喜爱。
贼有贼胆,但杜伏威不光有贼胆,而且有着超人的胆量,不怕死,受到同乡辅公祏的钟爱,二人结拜成兄弟,成刎颈之交,辅公祏年长为兄,杜伏威为弟。
为了接济杜伏威,辅公祏时常拿家里的东西,并去偷姑姑家的羊,羊越来越少,终于被姑姑发现,马上报官,二人闻讯后,连夜出逃,开始了浪迹天涯的生活。
长白山地区变民蜂起,二人索性拉起队伍,啸聚为盗,四处打劫,每次杜伏威出则居前,退则居后,为大家所敬服,于是共推杜伏威为首领。
二人率部依附于王薄的左君行部,未受到重视,加上张须陀等隋将的全力进剿,长白山各个变民军的处境十分艰难,二人一商议,决定实施战略转移,向南发展,于是率部众南渡淮河,从此自成一系。
在江苏一带也有一些变民军,下邳的变民首领苗海潮亦拥有许多部众,经营的地盘与二人发展的范围发生冲突,二人决议说服苗海潮,杜伏威派辅公祏前去游说,并捎去一封信,信中说:“天下共苦隋,豪杰相与兴义,然力弱势分不相统,若合以为强,不怕政府矣。公能为主,吾且从,不然,一战以决。”苗海潮见信后,加上辅公祏的劝说,决定归附杜伏威,有了苗海潮这样地头蛇的加入,二人实力开始壮大。
辅公祏奉杜伏威为主,自己坐次席,率部辗转战斗,杜伏威也自称将军。隋政府江都校尉宋颢讨伐,二人诈败,将其引诱到芦苇丛中,顺风放起大火,政府军全部被烧死,取得了与政府军交锋的首场胜利。
海陵的变民首领赵破阵,倚仗自己兵强马壮,人数众多,没有将二人放在眼里,请杜伏威喝酒,打算与其同心协力,共打天下,杜伏威令公祏在外严阵以待,自己率数十人进大帐晋见,赵破阵丝毫未作防范,杜伏威发动突然袭击,将赵破阵斩首,众人惊骇之下,来不及营救,杜伏威再杀十余人。
辅公祏在外一声呐喊,杀将进来,众人畏服,只得归降,二人部众一下子达到数万人,二人率军四处抢掠,攻打安宜,居然上演了与张金称一样的屠城大戏,再现了土匪残忍之本性,给二人领导的所谓江淮起义军,留下了难以抹去的污点。
杜伏威治军有一套自己的办法,就是大收养子,挑选军中健汉,共三十余人,此时杜伏威十八岁,却当起了养父,养子中有二人最为出色,一为济阴人王雄诞,一为临济人阚棱,这些养子成为杜伏威的侍卫队、亲军加保镖。
此时长白山变民军李子通亦渡淮与杜伏威会合,提起江淮武装,人们自然会想到杜伏威与辅公祏,其实李子通这一支力量也是不容忽视,李子通的家乡系著名铁道游击队的故乡,东海郡氶县(山东枣庄),境内微山湖闻名遐迩。
李子通以打猎捕鱼为生,在乡里,李子通的口碑不错,喜欢帮助老年人,李子通本身并不富裕,却好救济人,所以家里没有积蓄,但你不能结怨于他,李子通是个有仇必报的主。
李子通投奔了长白山变民首领左才相,因其作战勇敢,气力绝人,左才相很看重他,在变民军中,李子通对自己家乡的人,格外照顾,当时各路变民军首领都很残忍,唯有子通宽厚仁慈,所以投奔他的人很多,引起左才相的嫉恨,你小子想干什么,莫非篡位不成!与这样的人相处,子通心如明镜,十分危险,说不定哪一天要火并,谁死对变民军都是损失。
思来想去,李子通也决定向南发展,成为第二支渡淮的长白山变民军,与杜伏威兵合一处后,二人联合作战,可惜好景不长,二人都具有老大气质,水火不相容,谁也不服谁。
既然不能长久相处,就得死一位,李子通率先发难,计划杀死杜伏威后吞并其众,派军悄悄从杜伏威背后发动突然袭击,杜伏威猝不及防,急忙上马应战,被乱枪刺中,翻身落马,身负重伤,部众很快溃散,本来是自己人,现在突然成了敌人了,幸亏养子王雄诞见势不好,背起杜伏威,死命杀出,逃进一片芦苇丛中,躲了起来,李子通率人搜捕,没有找到,杜伏威逃过一劫。
杜伏威重新集结,军势复振,眼见江淮一带变民军愈来愈多,隋政府焉能坐视不管,派出重量级人物、虎牙郎将来整出兵讨伐,来整为隋名将来护儿之子,骁勇善战,善抚士众,曾在长白山一带讨伐变民军,屡战屡胜,变民军很是畏惧。
两军在黄花轮对垒,来整不愧是名将之子,一交锋就将杜伏威杀得大败,狼狈不堪,身受重创,杜伏威部将西门君仪的妻子王女士,十分勇敢,力气又大,见杜伏威受伤,将其背起,王雄诞率数十人掩护,与隋军苦战良久,方逃得一命。
击败杜伏威后,来整再攻李子通,亦大获全胜,李子通率残部逃走,来整凯旋归朝。
与山东、河北的变民势力逐渐减弱不同,河南的变民势力却是如火如荼,隋炀帝万分焦急,既然山东、河北形势已经不再严重,于是隋炀帝先调河北的王辩火速赶往河南镇压,王辩抵达后,与数支变民军交锋,成效不大,隋炀帝大为恼火,尤其是变民中的翟让,四处抢掠,隋炀帝下令调张须陀为荥阳通守,兼河南道(黄河以南)十二郡整肃剿匪总司令,对付河南。
河南的变民势力也是山头林立,谁也不服谁,翟让是其中较大的一支,率军驻扎到瓦岗,由此得名瓦岗军,大隋帝国荥阳郡长、郇王杨庆,是位皇亲国戚,屡次讨伐翟让,不能取胜,没有一丝成果。
翟让是东郡韦城人,骁勇有胆略,初为东郡法曹,犯法当斩,狱吏黄君汉知道他骁勇,私自释放他,翟让亡命至瓦岗(今河南滑县东南),聚众起事。
翟让手下有两名非常有名的人物,一个是李,一个是单雄信。李这个人,名字就很有意思,改了好几回,就冲这一点,李就活得比较累。
李本姓徐,名世,字懋功,后被李唐政府赐姓李,李世民登基后,又避讳,去掉了世字,遂成李,死后孙子谋反,又被李唐政府剥夺了李姓,俗小说中,李是个能掐会算,属谋士之类的人物,但在历史中,李只是一位将才。
李是曹州离狐(山东东明)人,隋末迁至滑州,家境富有,属地主,据说与其父李盖(徐盖)经常救济贫困之人,而且不问亲疏。
大业末年,十七岁的李加入到了翟让的变民队伍中,成为瓦岗重将,与单雄信并为翟让的左右手,劝说翟让不要抢劫当地的父老乡亲,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而应抢掠其他州,尤其应到运河两岸,是货物由南向北运输的必经之路,翟让从之。
于是在运河两岸抢取财物,果然大有收获,有了票子,就好办事,一切不愁矣,招兵买马、聚草屯粮,兵势大振,一跃成为诸多变民武装中较大的一股。
另一位单雄信也是鼎鼎大名,俗小说中绿林好汉的总瓢把子,铮铮铁骨,男儿本色,深受中国老百姓的喜爱,瓦岗军草创时,单雄信亦率领一帮人马,投奔了翟让。
张须陀率大军出发,攻击翟让,翟让闻隋军统帅是张须陀,大为惊恐,打算逃走,为什么,因为翟让与张须陀曾经交战三十余次,皆被张须陀破之,将其逼走。
翟让决议逃跑,却有一人出来劝阻,那么此人是谁,且看下一章《晨曦渐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