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言绝句 二十九首

五言绝句，简称“五绝”，既包括五言律绝，也包括五言古绝，前者属于近体诗的一种，后者则属于古体诗的一种。五绝起源于汉，一般认为南朝陈徐陵《玉台新咏》中的四首古绝句是目前所见收录最早的五言古绝。古人作诗一般以四句为一个意思的完结，所以单独四句诗便称为绝句。五言绝句，每首四句，每句五个字，通首比兴，婉而多讽。五言律绝则四句二韵或三韵，平仄、押韵均有要求。依据平仄，其定格有四式：首句仄起不入韵式、首句仄起入韵式、首句平起不入韵式、首句平起入韵式。

唐代绝句率真自然，名家有李白、王维、孟浩然、刘长卿等人。

鹿柴[1]

王维

空山不见人，

但闻人语响。

返景入深林[2]，

复照青苔上。

注释

[1] 鹿柴（zhài）：地名。柴，通“寨”、“砦”，竹篱栅栏。

[2] 返景：夕阳返照。景，同“影”。

竹里馆[1]

王维

独坐幽篁里[2]，

弹琴复长啸[3]。

深林人不知，

明月来相照。

注释

[1] 此诗写隐居者闲适的禅趣。竹里馆：王维辋川别业之一景。

[2] 篁（huánɡ）：竹林。

[3] 长啸：撮口发出长而清脆的声音。

送别[1]

王维

山中相送罢，

日暮掩柴扉。

春草明年绿，

王孙归不归[2]？

注释

[1] 题一作《山中送别》。

[2] “春草”二句：典出《楚辞·招隐士》：“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春草明年绿”另本作“春草年年绿”。——编者注

相思

王维

红豆生南国[1]，

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2]，

此物最相思。

注释

[1] 红豆：相思木所结之子，又名相思子，产于亚热带地区。相传相思子圆而红，昔有人死于边塞，其妻思之，哭于树下而卒，因以为名。

[2] 采撷：采摘。

杂诗[1]

王维

君自故乡来，

应知故乡事。

来日绮窗前[2]，

寒梅著花未？

注释

[1] 原题下有三首，此为其二。

[2] 来日：来的时候。绮窗：镂花之窗。

裴迪

人物简介

裴迪（生卒年不详），关中（今陕西）人。早年与王维、崔兴宗隐居终南山，后于辋川与王维唱和。上元年间入蜀州，与杜甫友善。其诗多五绝，咏田园山水，淡雅清逸。王士祯称王维、裴迪“辋川唱和，工力悉敌”（《唐人万首绝句选评·凡例》）。《全唐诗》存其诗二十九首。

送崔九[1]

裴迪

归山深浅去，

须尽丘壑美[2]。

莫学武陵人，

暂游桃源里[3]。

注释

[1] 崔九：崔兴宗，王维表弟。当时裴迪与王维、崔兴宗皆隐居终南山。

[2] 壑：山谷。

[3] “莫学”二句：化用陶潜《桃花源记》：武陵打渔人入桃花源中，居数日即辞去。

终南望余雪

祖咏

终南阴岭秀[1]，

积雪浮云端。

林表明霁色，

城中增暮寒。

注释

[1] 阴岭：终南山在长安之南，故从长安望去，只能见到山的北坡。山北为“阴”，故称阴岭。

宿建德江[1]

孟浩然

移舟泊烟渚[2]，

日暮客愁新。

野旷天低树，

江清月近人。

注释

[1] 建德江：新安江流经建德县（今浙江建德）的一段。

[2] 烟渚：暮烟笼罩的小洲。

春晓

孟浩然

春眠不觉晓，

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

花落知多少？

静夜思

李白

床前看月光[1]，

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山月[2]，

低头思故乡。

注释

[1] 看月光：又作“明月光”。各种版本的李白诗文集皆作“看月光”。

[2] 望山月：又作“望明月”。各种版本的李白诗文集皆作“望山月”。

怨情

李白

美人卷珠帘，

深坐颦蛾眉[1]。

但见泪痕湿，

不知心恨谁。

注释

[1] 颦蛾眉：皱眉。蛾眉，即娥眉，形容美人细长而弯的眉。

八阵图[1]

杜甫

功盖三分国[2]，

名成八阵图。

江流石不转[3]，

遗恨失吞吴。

注释

[1] 八阵图：诸葛亮所布八阵共有四处，以夔州最为著名。八阵即天、地、风、云、飞龙、翔鸟、虎翼、蛇盘。

[2] 盖：盖世。

[3] “江流”句：八阵之石虽经江水冲激，仍屹立不动。石不转，八阵在夔州西南江边，聚石成堆，纵横棋布，夏季为水所淹，冬季水退则现。

王之涣

人物简介

王之涣（六八八至七四二），字季凌，祖籍晋阳（今山西太原市），后徙居绛郡（今山西新绛）。王之涣“慷慨有大略，倜傥为异才”，曾游边地，是唐代著名边塞诗人之一。辛文房称其“为诗情致雅畅，得齐梁之风”（《唐才子传》）。《全唐诗》存其诗六首。

登鹳雀楼[1]

王之涣

白日依山尽，

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

更上一层楼。

注释

[1] 鹳（ɡuàn）雀楼：在蒲州（今山西永济）西南城上，因常有鹳雀栖其上而得名。

送灵澈[1]

刘长卿

苍苍竹林寺[2]，

杳杳钟声晚[3]。

荷笠带斜阳[4]，

青山独归远。

注释

[1] 灵澈：唐著名诗僧，本姓汤，生于会稽，后出家，号灵澈，字源澄。

[2] 竹林寺：在今江苏镇江南。

[3] 杳杳：形容钟声幽远。

[4] 荷（hè）：背着。

听弹琴[1]

刘长卿

泠泠七弦上[2]，

静听松风寒[3]。

古调虽自爱，

今人多不弹。

注释

[1] 此题又作《弹琴》。

[2] 泠泠（línɡ）：形容水声，此处状琴声之清幽。七弦：相传神农氏制琴为五弦，周文王加为七弦。

[3] 松风：一说此为琴曲名，即古曲《风入松》。

送上人[1]

刘长卿

孤云将野鹤[2]，

岂向人间住。

莫买沃洲山[3]，

时人已知处。

注释

[1] 上人：佛教称具备德智善行的人，后用作对僧人之尊称。

[2] 将：与、共。

[3] 沃洲山：在今浙江新昌。相传晋代名僧支遁曾居此，为道家第十二福地。

秋夜寄丘二十二员外[1]

韦应物

怀君属秋夜[2]，

散步咏凉天。

空山松子落，

幽人应未眠。

注释

[1] 丘员外：指丘丹，嘉兴（今浙江嘉兴）人，曾任仓部员外郎。

[2] 属（zhǔ）：适逢。

李端

人物简介

李端（生卒年不详），字正己，赵郡（今河北赵县）人。大历五年（七七〇）进士，授秘书省校书郎。以病辞官，隐居终南山草堂寺。后官杭州司马。李端为“大历十才子”之一，为诗工捷，辛文房言其“诗更高雅，于才子中名响铮铮”（《唐才子传》）。有《李端诗集》三卷，《全唐诗》编其诗三卷。

听筝[1]

鸣筝金粟柱[2]，

素手玉房前[3]。

欲得周郎顾，

时时误拂弦[4]。

注释

[1] 筝：拨弦乐器，古为十二弦，后十三弦。

[2] 金粟柱：以金粟装饰的柱。古称桂花为金粟，柱为琴筝上系弦之木。此写弦轴之精美。

[3] 玉房：筝上安枕之处。

[4] “欲得”二句：典出《三国志·吴书·周瑜传》。周瑜二十四岁为建威中郎将，吴中人称作周郎。他精通音乐，听人弹奏有误，必能知之，知之必会顾看，故时人有“曲有误，周郎顾”的说法。

王建

人物简介

王建（约七六六至？），字仲初，颍川（今河南许昌）人。大历十年（七七五）登进士第，贞元间，先后入淄青、幽州幕为从事，元和间佐岭南、荆南节度使幕，后当过太府寺丞、秘书郎、陕州司马。王建与张籍早年为同窗，后为挚友，诗风相近，世称“张王”，其乐府古诗也称“张王乐府”，风格爽利，形象鲜明，反映社会现实，为人称道。严羽称：“张籍、王建之乐府，我所深取耳。”（《沧浪诗话》）王建因与宦官王守澄联宗，而尽得宫中之情，因作《宫词》百首，脍炙人口，被目为“宫词名家”（葛立方《韵语阳秋》）。有《王建集》八卷（一作十卷），《全唐诗》编其诗六卷。

新嫁娘词[1]

三日入厨下[2]，

洗手作羹汤。

未谙姑食性[3]，

先遣小姑尝。

注释

[1] 此题下原有三首，此为其二。

[2] “三日”句：按古代风俗，婚后三日，新娘要下厨做饭。

[3] 谙（ān）：熟悉。姑：指婆婆。食性：口味。

权德舆

人物简介

权德舆（七六一至八一八），字载之，天水略阳（今甘肃秦安县）人，居润州丹阳（今江苏丹阳市）。先后担任礼部侍郎和刑部尚书等职，掌诰九年，三知贡举，位历卿相，在贞元、元和间名重一时。其为文博雅弘正，时人奉为宗匠。其诗多五言，“词致清深，华彩巨丽，言必合雅，情皆中节”（张荐《答权载之书》）。有《权德舆集》五十卷，《全唐诗》编其诗十卷。

玉台体[1]

昨夜裙带解[2]，

今朝蟢子飞[3]。

铅华不可弃[4]，

莫是藁砧归[5]？

注释

[1] 此题下，权德舆原作诗十二首，此为其十一，咏闺情。玉台体：南朝陈徐陵编《玉台新咏》十卷，选古代艳情诗作，后世称之为玉台体。

[2] 裙带解：指裙带不解自开。章云仙《唐诗注疏》有“裙带解，主应夫归之兆”。

[3] 蟢（xǐ）子：一种蜘蛛，又名喜蜘。因嬉、喜谐音，而引为吉兆。

[4] 铅华：脂粉。

[5] 莫是：莫不是之意。藁砧（ɡǎo zhēn）：古时妇女称丈夫的隐语。藁砧都是切割用的垫具，切时用，即铡刀。因、夫谐音而生此意，一种转折的隐语。如《玉台新咏》录古绝句：“藁砧（谐‘夫’字）今何在？山上复有山（为‘出’字）。何当大刀头（刀头有环，谐‘还’字），破镜飞上天（圆月如镜，破则分半，隐‘半月’之义）。”，全诗意谓“丈夫外出，半月还家”。

江雪

柳宗元

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

独钓寒江雪。

行宫[1]

元稹

寥落古行宫[2]，

宫花寂寞红[3]。

白头宫女在，

闲坐说玄宗。

注释

[1] 行宫：皇帝外出时所住之处。此指连昌宫，在今河南宜阳。

[2] 寥落：寂静冷落。

[3] 宫花：行宫中所开的花。

问刘十九[1]

白居易

绿蚁新醅酒[2]，

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3]？

注释

[1] 刘十九：其人不详。作者另有一首《刘十九同宿》，有“唯共嵩阳刘处士”，疑刘十九即刘处士，诗人江州任时好友。

[2] 绿蚁：未经过滤的米酒上，浮有渣滓，微呈绿色，称“浮蚁”。新醅（pēi）酒：新酿未过滤的酒。

[3] 无：犹“可否”之“否”。

张祜

人物简介

张祜（约七九二至约八五四），字承吉，南阳（今河南邓县）人。屡举进士不第。大和五年（八三一），令狐楚表荐之，并献其诗，被元稹抑退。与杜牧相得，多有唱和。张祜素有诗名，令狐楚评其诗“研机甚苦，搜象颇深；辈流所推，风格罕及”（《进张祜诗册表》）。其所作宫体诗声调谐美，婉绝可思。有《张承吉文集》十卷行世，《全唐诗》编其诗二卷。

何满子[1]

张祜

故国三千里[2]，

深宫二十年。

一声何满子[3]，

双泪落君前！

注释

[1] 此题下原有二首，此为第一首，写宫女之怨。题又作《宫词》。

[2] 故国：故乡。

[3] 何满子：又作“河满子”，乐府曲名，曲调哀婉悲切。

登乐游原[1]

李商隐

向晚意不适[2]，

驱车登古原。

夕阳无限好，

只是近黄昏。

注释

[1] 乐游原：又名乐苑，地处长安东南，登高可眺望全城。

[2] 不适：不快。

贾岛

人物简介

贾岛（七七九至八四三），字浪仙，一作阆仙，范阳幽都（今北京市）人。初为僧，法名无本，后还俗。累举进士不第，当过遂州长江主簿、普州司仓参军等。贾岛作诗以苦吟著名，诗境奇僻寒峭，与孟郊齐名，苏轼有“郊寒岛瘦”（《祭柳子玉文》）之喻。有《长江集》，《全唐诗》编其诗四卷。

寻隐者不遇[1]

贾岛

松下问童子[2]，

言师采药去。

只在此山中，

云深不知处。

注释

[1] 此诗一题《访夏尊师》，孙革作。

[2] 童子：指隐者之弟子。

渡汉江[1]

宋之问

岭外音书绝[2]，

经冬复立春。

近乡情更怯，

不敢问来人[3]。

注释

[1] 宋之问因媚附张易之而被贬岭南，于神龙二年（七〇六）逃归洛阳。此诗原题李频作，误。汉江：汉水。

[2] 岭外：指岭南。

[3] 来人：指从家乡来的人。

金昌绪

人物简介

金昌绪（生卒年不详），余杭（今浙江杭州市）人。大中以前在世，生平无考。《全唐诗》仅有其诗一首，即脍炙人口的《春怨》。

春怨[1]

打起黄莺儿，

莫教枝上啼。

啼时惊妾梦，

不得到辽西[2]。

注释

[1] 一题作《伊州歌》。

[2] 辽西：辽河以西，为丈夫从军之地。

西鄙人

人物简介

西鄙人，天宝时西北边境人，姓名事迹无考，所作《哥舒歌》收入《全唐诗》。

哥舒歌[1]

北斗七星高[2]，

哥舒夜带刀[3]。

至今窥牧马[4]，

不敢过临洮[5]。

注释

[1] 哥舒：指哥舒翰，唐玄宗时大将，曾大败吐蕃，使之不敢西进。

[2] 北斗七星：即北极星。古人常以之喻指人君或威望很高的人。

[3] 夜带刀：指哥舒翰严守边防，枕戈待旦。

[4] 牧马：古代北方少数民族常南下牧马劫掠，后用之以称其侵边。

[5] 临洮（táo）：在今甘肃岷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