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武雄亲自将秦振北送出别苑。韩东盛早已安排了汽车等在门外,见秦振北出来,他立即打开车门。
同伊藤武雄道了别,秦振北等人方才坐车离去。
安歌赶了出来,眼睁睁看着汽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瞬间泪眼模糊。
伊藤武雄站在旁边,笑着说了句:“想不到堂堂一军统帅,竟是个痴情种。”说罢,若有所思地瞧着安歌,“安小姐果真是与众不同,竟能堂堂一军统帅为你做到如此程度。”
安歌猛然抬首:“你是什么意思?”
伊藤武雄只道:“他日你就会明白。”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笑着摇首而去。
安歌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说的话,心中的不安越发明显。
汽车开出了一段距离以后,韩东盛才问:“都跟安歌小姐说好了么?”
秦振北点点头,目光却投向窗外:“我们终究是有缘无分。”
韩东盛眉头微皱:“其实少帅应该将你为她所做的一切都告诉她,或许那样她便不会再恨你了。你明明为她付出了那么多,最后却依旧被她误会着,这样真得值么?”
秦振北苦笑道:“我已经同她说了。可我并非为了她能够原谅我,我不过就是希望她别再恨着我,苦了她自己。到底是我伤害了她,我毁了她一辈子,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弥补不了的。”
韩东盛动了动嘴唇,终究是没有再多说。
回到帅府以后,秦振北将一家人都召集了起来:“我们与湘军打了那样多年,终是到了一决胜负的时候了。我作为一名军人,原本就要与战士们共存亡。我自己不要紧,可我不能让你们有任何危险。过几天我便安排你们出国去。”
秦韵浓首先哭了出来:“三哥,可我舍不得离开,我舍不得你。”
秦振北伸手摸了摸秦韵浓的脑袋:“你已经嫁人了,有夫君,有儿子,还舍不得哥哥做什么?”
“三哥…”秦韵浓扑到他怀中,紧紧将他抱住。
秦振北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了,这么大的人了,还这样孩子气。”他将她的手交到沈磊手中,“到了国外,你要好好照顾四儿。大姐夫已经不在了,二姐夫又体弱多病,咱们这一家子,就都拜托你了。”语毕,他朝着沈磊深深鞠了一躬。
沈磊连忙道:“三哥放心,我定会照顾好他们。”
秦振北道:“尤其是奶奶,她年纪大了…”正说着,却被秦老太太打断,“我已经一把年纪了,也没多久活头了,又何苦巴巴跑那样远,死到异国他乡去呢?这个家也不能没人守着,你们走吧,我留下。”
“奶奶。”秦振北劝道,“家里有我与婉鸢一同守着,您不必挂念。”
“奶奶明白你的苦心。”秦老太太红了眼睛,哽咽道,“但是奶奶老了,再也折腾不动了。而况你们的祖父与父亲都在这里呢,奶奶总不能丢下他们。你们安心出国去吧,这个家,奶奶来守。”众人欲要劝说,她连忙打断,“你们都别说了,你们听我的话,便是对我最大的孝顺了。”她唤了毓秀过来,“我累了,扶我回房歇着吧。”
“奶奶…”秦韵浓正要唤住她,却被秦振北拦了下来,“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国,就让奶奶留下吧。也许,对她来说最幸福的莫过于守着祖父,守着父亲,守着这个家了。”
秦韵浓整个人靠在沈磊怀里,哭得微微颤抖。沈磊轻轻拥着她,以自己温暖的身躯来抚慰她不安的心。
在临行的前一夜,秦韵浓来到秦振北的书房:“三哥,为了救出安歌,你到底答应了扶桑人什么条件?”
秦振北抬头看了看她:“算不上是条件,应该说是互利共赢。”
秦韵浓不信:“三哥,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你若不说,我没有法子安心出国去。”
秦振北站起身,朝她走了过去,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军事上的事,我说了你也不会明白。又何必非得追根究底,白白徒增烦恼?难道你不信三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好了,你信三哥便是。其他的事,你不必挂念。”秦振北转身又坐回书桌前,“夜深了,快回房歇着去吧,别忘了明天还要早起。”
秦韵浓心知秦振北的性子,便也不敢再多问。只一件事,她还是想不通:“三哥,既然你都已经记起来了,那你为何不把安歌接回来?让她一个人在外面,你果真放心?”
秦振北道:“现在战事吃紧,我连你们都要送走,还把她接回来做什么?而况她的心并不在我身上,我如今哪里还有精力去讨好她。”
他说的看似云淡风轻,心里却不知承受了多少心伤。把自己最爱的人从心上生生剜去,那该是怎样的鲜血淋漓。秦韵浓眼圈一红,不忍再多说,所有的言语都只化为了一声无奈的轻叹。
渝州一场大战之后,承军顺利突破湘军的防线,湘军元帅楚常宁战死沙场,原本叱咤江北的湘军一时间兵败溃散。江林以南一带尽被承军收复。然楚常宁之子楚临安迅速整顿残兵,退守宜州,宜州地势易守难攻,故而湘军虽无反攻之势,却也不容小觑。
几日后,安歌果真被放了回去。回到宛城,奶妈与然儿抱住她便开始哭个没完。
“这些时日,我日夜担忧,就怕你…”奶妈不敢说出下面的话,忙拭了泪,“瞧我,你回来本是喜事,我却在这哭个什么劲儿呢?你一路风尘,也是累了,快先坐下喝口水吧。”
“奶妈。”安歌一手抱住然儿,一手拉住奶妈的手,“这次是…是秦振北救了我。”
“我知道。”奶妈拍了拍她的手,“他虽没了记忆,可心里到底还是有你的。若你改变主意了,想要回到他的身边去…”
“他说他要放我自由。”安歌道,“他说他以后再也不会来打扰我了。”说完便忍不住落了泪。
奶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好孩子,奶妈知道你心里的苦。你是恨他,可心里终究还是忘不了他。”
这时,然儿睁大一双大眼睛,好奇地问:“奶奶,妈妈,你们说的那个人,是爸爸吗?”
闻言,安歌瞬间泪水决堤。
秦老太太这几日病了,家里只有毓秀等几个下人照看。秦振北与陆婉鸢得了消息连夜便从军营赶了回来。他们抵达时,秦老太太喝了药,已清醒了许多,便拉着秦振北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你们结婚也已经快两年了,之前发生了太多事,奶奶也理解。如今你们夫妻团聚,战事固然紧迫,可为秦家繁衍香火也是不容拖延的。”
闻言,陆婉鸢看了秦振北一眼,面颊一红,低声道:“奶奶,我们会努力的。”
秦振北却替秦老太太捂好被子:“奶奶,你好好养着身子便是。这种事也急不来,还是顺其自然为好。”
秦老太太满眼疼惜地瞧着他:“老三啊,你的心思,奶奶明白。可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人总要往前看。你可明白奶奶的意思?”
秦振北默然不语。他怎么会不明白奶奶的话?可是,明白又如何?他终究是强迫不了自己。
陆婉鸢在一旁看着他,心中百味陈杂。他到底还是忘不了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