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女孩坐在窗前看着窗外萧条冷涩院子。此时的珍妃身边已经没有人伺候着了,她被禁足在寿药房,慈禧把她当作人彘似的圈养起来。院内的蝉已经欢快地叫嚷起来了,一切都在提醒她距离珍妃的死期不远了。
张芽芽大学时对清宫剧简直着了迷,那时流行各种穿越剧,她最喜欢的不是穿越剧,而是珍妃与光绪的绝恋。张芽芽曾经问了周子峰一个问题:假如你是光绪,你会舍命救珍妃吗?周子峰说根本就不存在舍命一词,因为以慈禧的一贯作风来讲光绪帝很可能不知情,也许他是在珍妃死后很久才知道的。张芽芽当时特别讨厌周子峰,女孩只是想听情话,而男孩只给你讲道理。
看着窗外没有风景的风景听着细密密的蝉声,女孩模糊的记得八国联军侵华似乎是在五月到九月,而此刻蝉声在提醒她已经早已进入五月份了,慈禧的杀心已起,她应该赶快想对策。逃是逃不掉了,但她还想再见光绪一面,见一见那个多情又软弱男子。虽然她并不是珍妃,或许这只是一场梦,但张芽芽想把这场梦做个完美的了结。
傍晚,小太监进房间来换马桶,张芽芽歹意已起。她躲在柱子后面抄着木凳在小太监的头上使劲一击,小太监躺在马桶边上。张芽芽换好太监的衣服,将太监绑在柱子上,把嘴塞了个结结实实后才放心地离开,走的时候不忘自己职责地把马桶带上。
张芽芽提着马桶刚出了寿药房的门就被门口的侍卫叫住:站住,那边!张芽芽明白了自己走错了方向,立即转身给侍卫行了个乱七八糟的礼离开。张芽芽心想这些侍卫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往那边走他也要管。过不了多一会儿,她就会感激那个多嘴的侍卫并且还会自责,他们都因为她丢了命。
张芽芽走到拐角处把马桶放在地上整了整帽子后,低着头双手握在小腹前贴着墙边边走,她只是想低调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是她的这种滑稽的低调太不合时宜。她只顾低着头快走一头扎进迎面而来的公公的怀里,他好像站在那儿等着她撞似的,被撞了身体也不需要缓冲一下,还是定定地站着。
“放肆!”他身边的公公厉声发难。
“对不起!我没看到,对不起!”她一个劲得鞠躬道歉。忽然想到这样并不对,犹豫要不要跪下时斜睨了一下被撞的太监,他背着手和她一样一看就是个假太监。他挥挥手示意算了。
他们从她的身边过去,被撞的太监依然背着手。
“皇上!”,张芽芽回头猛一喊。两个太监定住,她心里立马笃定欢喜地跑到他们的面前去,并一把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皇上,我是…”,他们俩不容她分说,光绪一把把她的帽子抢过来扣在她的头上还不算,更加使劲地把她的头往下按,腾出一只手搂着她飞快地走。“皇上,我是珍…”
“闭嘴!”
光绪和珍妃站在假山后面,忠心的公公负责警戒。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张芽芽看着酷似周子峰的光绪:“你,真的是皇上吗?你不记得我了吗?子峰……”
“珍儿,你怎么了?朕除了做个傀儡皇帝还能是谁!”
“皇上,你听我说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我有很多话想要给你说,你一定要好好听着。你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要再和老佛爷对着干,也不要再想做出一份丰功伟绩来,不是你的命运被太后绊住而是整个大清王朝都在苟延残喘,你不要再做无所谓的挣扎…”张芽芽看着一脸错愕的皇上她不忍心再说下去,如果把那些被后人无数次撰写过的他的命运说给他听太过残忍,简直堵住他生的希望。
“皇上做得已经够多的了,历史会记住的。天命难违,皇上要好好地照顾自个儿,不要让珍儿担心。皇上身体抱恙珍儿会自责的,是珍儿太任性没能帮皇上想出万全之策才把皇上与我都落入这般境地。皇上,珍儿知足了,在这深宫大院一直有皇上真心待我,珍儿只求皇上保全自己,不要为珍儿担心,是珍儿的命不好与皇上无关。”
光绪化成太监的样子是得到慈禧要杀珍妃的消息要去救她,没想到半路遇上她,更意外的是她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换做往常她一定会哭闹着要自己为她做主,如今反而让光绪无所适从。
“珍儿,你知道吗?亲爸爸她已经叫人去请你了。她不会饶了你也饶不过我,只是我们都明白的太迟了。”
张芽芽知道珍妃的大限将至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她尽量保持一副处惊不变的模样:“皇上,我该回去了。”
“不,珍儿,你跟朕走,朕不会让…”
“皇上有你这句话珍儿不枉此生。皇上,回吧。公公给皇上引路回宫吧!”
“珍儿…”
“珍儿…臣妾恭送皇上。”
“皇上跟老奴回去吧,再晚的话就要被发现了。”
珍妃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张芽芽此刻将自己想做是珍妃,一个无能为力的弱女子在这深宫里最后的坚持。皇上走了几步停下来:“珍儿,朕不会忘了你。”
张芽芽站在原地良久缓不过神来,她痴痴地盯着光绪帝消失的地方好像他还会回来一样。她摸了自己咸湿的脸缓过神来,她还记得自己的使命,她失魂落魄的往回走,边走边整理自己的衣服顺手拉一下帽子,头上的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丢掉了。
张芽芽一路走一路哭。她把自己演义成舍生取义的巾帼英雄,她不无理取闹,从她嘴里出的每句话都给他安慰,她相信那些掷地有声的话都会成为他日后保全自己的力量。可是,也可能会是毒药。她想起舒婷的那句: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她突然明白从呱呱落地起此生为君为王的他从来就深深地将大义刻在心底,所以他会抗争,会阴郁寡欢,会将心对明月把泪落在黑夜。那个从出生就被母亲算计在权利之中的孩子从不缺人对他讲大道理,他真正需要的是实在的爱与温暖。
张芽芽折回去爬上她与光绪帝谈话中的背景——假山。“皇上!你走远了吗?!我是珍儿!我——是——你——的——珍儿!皇上,对不起,珍儿不能陪你了,可是珍儿是爱你的,皇上是知道的吧!珍儿走后会奔到月亮上的,因为我们都喜欢月亮,天上的神仙你们听着,我死后要去月亮上住的,你们为我预备好地方!皇上,我会在每个夜晚用月光拥抱你一次,你记得抬头看我!皇上,来世再见!”
这一夜是张芽芽不能遗弃忘记的那一夜,她认定自己给了一个穷途末路的君王活着的希望。
你有没有想过,你在梦里看见的那些时候,躺在病床上的你在干什么。我第一次向张芽芽发问。
那不是梦!张芽芽不肯承认她做了一个荒诞的梦。她深信那是真的,比现实还真,现实她不愿意面对,她更愿意在梦里勇敢。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继续放任自己在梦里长睡不醒,你的人生可能就完了。我提醒张芽芽不要再玩火自焚才好。长年卧床沉睡,她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在退化,现实中她如果萎缩、消灭,另一个世界的她也不能再存活了吧。
我又见过他。张芽芽不理会我的提醒,固执地继续她自己另一个世界的话题。
张芽芽说的他,是那个晚上陪光绪见了她最后一面的老太监。历史中的珍妃已经在那一夜后死了,而且张芽芽出现在那个世界借助的是珍妃的身体,难道她让一具死尸起死回生了?她漏洞百出,我不再相信张芽芽的话了。
我知道你认为我在说慌,我说的是实话,不管你信不信!
再见到那个老太监时,你是谁?在那个世界里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又出现在那个世界里?你又借助了谁的身体?我质问张芽芽。我一直克制自己的情绪——平缓的与她交流——不去激发她,显然这个荒诞的故事激怒了我。
我甚至想放弃了。这一局谈话没有意思。
我是我,不是另外的谁,就是我出现在那个世界里。张芽芽解释。一个没有可信度的解释,纯属废话!
张芽芽的废话大概在说:多年后,当年陪着皇上的见珍妃的公公说他对皇上最深的记忆是,珍妃死得前一夜他地哭得像个孩子。反而得知珍妃死后平静得很,只是常常抬头看月亮时眼角挂着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