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婚礼之日,已过去了两日。
在荡开层层水波,闪着粼粼波光的,宽大河面,一浅褐色木质大帆船,正缓缓驶来。
微风吹鼓着白帆,船顺着水流,径直向前。
这船,共有三层,底层的船舱,中层的客舱,顶层的,单间客房。
这客房,总共十来间,首尾相连,围成了这船身。也只住得下,这富贵,权势之人。
中层的客舱,如厅堂一般,一角落,搭有一戏台,每日都有那戏曲,轮番上演。
台前三排,为双人桌椅,其后为一排排,靠背长椅,这乘船的人,也大都,整日坐在这靠背长椅上,直到船靠岸,下船。
这客舱戏台子上,要不演着戏,要不就唱着曲。
这谈笑,欢闹声,也只这夜深,才能缓一缓。
林悦儿,乘这船,已有两日。这前两日,还卧着在床,时而,有叶玹,陪坐在旁,时而只听这窗外,船划过水面,轰哗~之声。
今日,叶玹见她,已恢复如初,也喊着下了楼来,看这演的戏曲。
此时,客舱内,也密密的,坐满了人。
台上正上演着,《孔雀东南飞》。
叶玹着银白色镶边长衫,脚穿黑色漆皮鞋,双腿交叠,与上穿月白色短衫,下穿,水蓝色白褶裙的林悦儿,同坐在,第二排中间的,双人桌椅前。
桌上,摆着些,茶水瓜果与点心。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台下的乘客,也都停止了喧哗,看向了戏台。
林悦儿,也放下了,刚沏好的茶,仔细的看着台上。
“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演到这里,台上的刘兰芝,迈着小步子,绕着戏台款款向前。
此时,台下的观众,一片哗然,均为刘兰芝的美而惊叹。
“刘兰芝,还真是一位多才多艺的,妙女子。”林悦儿,侧着头,看着,一手放于茶桌上,一手放于膝上,看的入了神的叶玹说。
叶玹似乎没有听见,仍然看着台上。不知道,是真的看得入了神,还是心思本就不在这里。
林悦儿,知道,叶玹这次离走,实则十分愧疚。时而开心,时而低落。常常也无故,呆望窗前。夜晚,也辗转难眠。
此时,台上正演着“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轫如丝……”
台上的焦仲卿,与刘兰芝,正双手紧握,两眼对视,难舍难离……
台下,再一次哗然,连坐在角落里的,宽膀子,大肚子,圆头,大耳,络腮胡子的,粗莽大汉,也抬起胳膊,偷偷的抹着眼泪……
林悦儿,也微微低头,拭去了眼角的泪。
“揽裙脱丝履,举步赴清池……”
一直到结尾,台下更是哀叹声一片!
林悦儿,也低头抽泣,伤心得断了肠。
“早知道,这是悲剧,就不让你看了”叶玹轻拍着林悦儿的背说着,“你这才刚好。”
“我又没那般娇气”林悦儿,抬头,看着叶玹,笑着说,“只是这,焦仲卿与刘兰芝的经历,不得不让人痛哭。”
“嗯”。叶玹伸手,捋了捋,林悦儿额前,散碎的刘海。“'这孔雀东南飞与梁祝,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都是被迫分离,然后双双……”林悦儿,微微停顿,蹙着细眉,抿着嘴,接着说,“像我们……”
“不像……”叶玹看着林悦儿,那闪着如玉石般光泽的眼,笑着说。
林悦儿,看着叶玹,一笑,露着一排细而密的牙齿,像初升的朝阳一般,绚烂多彩。
这时,坐在第一排,左侧的,宽脸,塌鼻子,高额头的中年男子,突然站了起来,一手掀翻了茶桌,茶杯碎裂,瓜果点心,散落一地。
男子,伸出胖如藕节的手,指着台上,还未散场的演员,粗声粗气的说:“这都演了些啥?谁让你们演的这些?”
台下的观众,顿时停止了喧哗,纷纷看向,掀桌子,指戏台,怒气冲冲的,中年男子。
戏台一角,还未下场的,四、五位演员,满是不解的,看着台下,那名满脸不耐烦,并气冲冲的男子。
出演了这么久,他们还是很少遇见这种情况。
这时,演员中,一位胡须花白,身材干瘦,手持琵琶的老头。大约是唱曲或伴奏的,正慢步走到了台前。
因为戏台并不高,加之,老头也并不高,虽然站在台上,也只是平视着台下,那名满脸怒气的男子。
老头带笑,一手抱着琵琶,一手捋着胡须,看着男子说道:“不知是,刚才的戏,哪里没演对,惹得这位先生,这么不高兴?”
男子一摆头,看向身后,密密坐满着的观众,鼻里哼出一口气,手向后一摆,说道:“瞧瞧!”
身后的观众,也都直直的看着他。
再转过头,看向台上的老头说:“哪里没演对?这整场戏就都没演对。”
老头不解的,看着男子说:“这出戏,我们也演过好多回了,都是按着曲目来演的,一点也没改过,以前,也没有人这样说过。”
老头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今天先生这么说,还请先生,把这不对的地方给指出来。”
“听曲子,就突个逗乐,你这一开始就抽抽嗒嗒的,像什么?”男子抱着膀子,看着老头说。
这时老头一乐了。
老头回道:“'这孔雀东南飞,本就是出悲剧,这悲剧,也就少不得,这哭哭噎噎。
“得了,这么多喜剧不演,偏偏演这悲剧。”男子回道。
老头耐心的解释着说:“这些曲目,都是有人点了,我们才演,这没人点,我们也不会去演。”
这时,坐在中间的,一紫黑色长衫,约莫三十出头的男子,举手示意,说道:“是我点的这曲。”
老头笑着,朝点戏的男子点了点头。
老头再转过来,看着,抱着膀子的男子说:“如果先生,要看喜剧,可以点了喜剧,说出曲名,这晚上的一场,我们就演给你。”
那男子,抬头想了想,随后说了一曲名:“梅花扇”。
老头与角落里的演员,都一脸茫然,老头说道:“唱了这么多年的曲,也没听过,有梅花扇这一曲的。”
叶玹,用手轻扣着茶桌,思索着,低声的说道:“梅花扇……”
林悦儿,将手放于桌前,侧身看着叶玹说:“嗯,他大概想说的是桃花扇,可能记混了,竟说成了梅花。”
“果然”叶玹看着林悦儿,笑着说,“只是,这桃花扇,也是出悲剧。”
“这偏要观喜剧的,一番思索,却还是说出了个悲剧的名。”林悦儿说完,便低低的笑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