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姝蹲在程致远身侧,俯低身子,在他耳边唤道:“致远,致远,先醒醒,地上凉,躺久了要生病的。”
程致远醉倒后便开始做梦,梦到第一个场景就是鱼头和秦娈的婚礼现场。这时仪式尚未开始,他作为伴郎,在会场中忙前忙后,张罗各种琐事,一面微笑接待素昧平生的陌生面孔,一面将悲伤化作眼泪咽下喉咙。他知道接下来将发生什么,因此心情很是矛盾,既盼着这一刻早点到来,又很害怕太早到来,跟死刑犯的心情差不多。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站在会场入口处,接待新到来的宾朋。蓦地里背后大喇叭响起秦娈的话——“我愿意”,程致远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登时一颗心揪在一起,跟着会场中掌声雷动,呐喊不绝,他的心也被拍得粉碎。
突然画面跳转,他出现在一间三居室的客厅里,脚下铺满红纸,头顶彩带交错,到处张贴“囍”字,显然这里是一间婚房。程致远望见鱼头父母正与人交谈,还看到小阑坐在沙发上。这时卧室的门开了,艳丽的大红床单充满冲击力,直接逼近瞳孔。
程致远眼前花了一下,跟着看到鱼头盘腿坐在床上,正向自己身边张望,似乎在找秦娈。在此之前,程致远想象过二人结婚的场面,可是洞房的场面他却没想过,眼看旦夕间生米便要煮成熟饭,他彻底绝望了。
只听秦娈在耳边问道:“有酒吗?”
程致远问道:“你为什么找酒?”
秦娈道:“我想喝醉。”
程致远隐约感觉到她不愿洞房,劝道:“娈娈,你要学会珍惜啊,你们在一起不容易啊,你现在怎么能喝酒呢,就算要喝,也得去洞房里喝呀。”他听到自己的话,喊道:“这不是我想说的,他替我说的,娈娈,我舍不得你啊……”
秦娈面无表情听完,缓步径直走向鱼头。程致远跟着她进入卧室,道:“鱼头,你是我最最最最好的哥们,秦娈,你是我最最最最爱的女孩,曾经因为我的存在,耽误了你们的感情,不过好在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鱼头笑道:“谢了哥们,祝福已经收到,回头让我儿子认你当干爹。”说话之时,笑着为秦娈脱下水晶高跟鞋,随手丢在床下。秦娈一步一步走到床上,回头望了程致远一眼,依偎在鱼头怀里。
程致远摇着头道:“NO……不要这样……”
鱼头看向程致远,笑道:“哥们儿,我们得办事了,麻烦你出去把门带上。”
程致远哽咽一下,喃喃道:“你们在一起,我高兴,真的,我替你们高兴。”一面说着,一面退出门外,道:“我出去了啊,门关上了啊,外面还有客人,鱼头,你注意点动静……”随着门缝减小,秦娈的脸彻底消失不见。
程致远感觉自己快哭了,脑袋昏昏沉沉的。他走回客厅,放眼望去尽皆红色,充满了喜庆的意味,找到鱼头父母,打声招呼,就此离开鱼头新房。
走在街上,程致远头顶晴天,道旁洒满阳光,可他却感觉这是人生中最冷的一天。迎面不断与大批路人擦肩而过,耳边回响起细弱蝇蚊的话声,仿佛在诉说着离别愁绪,又像是在软语安慰。他目视前方,发现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当下向前走去……
温姝等了一会,不闻回应,料知程致远不会轻易醒来,当下抬起程致远一只手臂,感受一下重量,再衡量自身力气,总觉得无法凭一己之力将他扶起。于是回头看向冉冉,见她气色恢复了些,问道:“还有力气吗,咱们一起把他扶起来,可以吗?”
冉冉也不愿程致远躺在地上,点了下头,刚站起来,又开始呕吐。她没吃东西,吐了几口酸水,颓然坐回椅上。
温姝见此情况,知道冉冉没力气了,对她道:“你歇一歇吧,我自己应该也可以。”当下绕到程致远头顶上方,蹲低身子,双手从程致远身下插入到他腋下,将他上身架起。
程致远全身瘫软,温姝借不上半点力量,为了让他保持坐姿,温姝牵住他手,再绕到他身前,跨立而站,俯身从正面搂住他腰。
温姝抱紧程致远后,双腿使力,试图抱他站起,却在这时,感觉程致远手臂传来力量,自己的腰被他牢牢抱紧。
温姝一呆,发觉程致远身子依旧软绵绵的,似乎不曾醒来,但想他若非醒来,又怎会抱住自己?这时程致远屁股已经离开地面,温姝不敢松手,以免程致远的头砸在地上,只得任由他抱着自己。
冉冉见程致远抱住温姝的腰,急道:“喂,臭流氓,你干什么呢。”这句话倒是说得中气十足,满载恫吓之意。
程致远于睡梦中嗅到女子体香,跟着感觉被人抱住,立时梦境一转,秦娈突然穿着婚纱出现在他面前。他见秦娈还穿着婚纱,料想二人尚未圆房,禁不住喜极而泣,千言万语都化作一个拥抱,上前紧紧抱住秦娈。
温姝等了一会,感觉程致远手臂渐渐松弛,当即用力向上一提,顺势将程致远扶着坐在墙边椅子上。她调整一下程致远坐姿,让他肩膀靠在自己腰间,对冉冉道:“电话带了没有,叫救护车来。”
冉冉点了下头,在兜里摸索几下,掏出手机。正要拨号,老板娘走进屋内。
温姝扫过一眼狼藉的桌面,歉然道:“李姐,真不好意思,我的朋友喝多了,把这里搞成这样,请您原谅。”
老板娘皱了下眉,也不如何介怀,看了一眼程致远,又看向冉冉,冲走廊喊道:“拿一碗醒酒汤上来,再叫两个人过来收拾一下桌子,客人吐了。”
冉冉心想大不了赔钱了事,于是对老板娘视而不见,翻开机盖,问道:“号码是多少?”
温姝道:“120。”
老板娘闻言,制止道:“不用叫大夫,不就是喝醉了吗,喝了我的汤立竿见影,马上就好。”
温姝指了一下程致远,道:“我担心他酒精中毒,还是叫医生吧。”
老板娘看一眼桌上的空酒瓶,问道:“你们自己带酒了吗?”
温姝道:“没带。”
老板娘暗笑:“喝这么点酒就倒下两个,中看不中用啊。”道:“五个人才喝几瓶酒呀,还至于酒精中毒?姑娘,你可别逗我了。”向程致远一努嘴,问道:“刚才吐了吗?”
温姝道:“没有。”
这时三人进屋,其中一名女服务员端着一碗醒酒汤,送到冉冉面前。
冉冉闻了一下,嫌弃道:“这什么味儿啊,酸了吧唧的。”
女服务员道:“这是我们老板的独门手艺,很管用的,喝了就知道了。”
冉冉这时胃里难受,端起碗喝了一小口,随即感觉到很舒服,于是将一整碗都喝了。
冉冉喝汤之际,老板娘又问温姝:“他都没吐,怎么能中毒呢,他尿裤子了吗?”
温姝低头瞄了一眼,红着脸道:“暂时没有。”
老板娘走上近前,道:“没事,听我的,出了问题算我身上。”对女服务员道:“再端一碗过来。”
两名服务员将桌台清理干净,撤去杯碟碗筷。老板娘观察程致远,问道:“他喝了多少?”
温姝道:“一共六杯。”
老板娘道:“一看就知道是睡着了,不是昏过去了。这孩子天生酒量浅,以后让他少喝酒吧。”搬来两把椅子,拼成一排,让程致远侧躺在椅子上。
温姝身子得以解脱,立刻掏出五百元钱,塞给老板娘,道:“李姐,给您添麻烦了,这是一点心意,请您收下。”
老板娘将钱推给温姝,道:“姑娘,你揣好了,我要是收了你的钱,以后跟鱼头没法处了。”
温姝道:“我不会告诉鱼头的,您收下吧,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给您添麻烦了。”
老板娘笑道:“吐我店里是经常事,你不用过意不去。”将钱塞到温姝手里。
温姝见她执意不收,只得将钱收起。
冉冉喝了醒酒汤,胃里暖暖的,头晕也止住了,笑道:“李姐,你的汤真是神了,我好像已经好了。”
老板娘笑道:“这是我家祖传的手艺,我就说吧,立竿见影,比什么都快。”
冉冉连连点头,态度客气起来。
稍后女服务员端着汤进来,老板娘道:“喂他喝吧,喝完马上能站起来。”对温姝道:“我不是吹,就连猿猴喝了我的汤,都能立马直立行走,别说一个醉小伙了。”
温姝连连点头,道:“多亏有您。”
女服务员走到程致远面前,问道:“睡着了怎么喂啊?”
老板娘道:“硬灌啊。”
温姝感觉不妥,道:“我来喂他喝吧。”上前接过汤碗。
老板娘一把将程致远薅起来,道:“我给你扶着。”
温姝感觉老板娘太粗鲁了,吹着醒酒汤,一点一点喂到程致远嘴边。
程致远倒也听话,闭着眼睛,“唏哩呼噜”将汤喝完。
温姝十分喜慰,连连向老板娘道谢。冉冉起身走了过来,喊道:“傻子,天亮了,起床了。”
久久不闻回应。
老板娘咦道:“不应该啊。”对服务员道:“再拿一碗来,要热一点的。”
第二碗汤喝完,程致远身子软软垂下,似乎睡得更舒服了。老板娘等了十分钟,不见程致远睁眼,难以置信地道:“不可能啊,没有人能挺过两碗的。”
温姝道:“我看还是叫救护车来吧。”
老板娘道:“不对啊,他是不是昨晚没睡觉啊,跑我这来补觉了。”
温姝道:“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