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篮球馆后身,前方便是体育场。程致远暗中观察情况,确定远近暂时无人,当即发足奔向预先安排温姝藏身的逃生通道。
熄灯后温姝等了一小会便离开宿舍,她没有程致远那样老道的经验,一路谨慎,小心翼翼,虽是提前出发,几乎同时到达。
这时体育场周围一片寂静,她刚进入通道没多久,就见到一个人影快速闪进通道,立时捕捉到程致远的气息,喜道:“你来啦。”
光线止步于洞外,通道内比较昏暗,程致远眼睛一时没能适应,闻声辩位,走上近前,道:“出发前我还担心你来不了呢,没想到你居然提前到了。我看到你系的铁丝了,非常完美,像极了老手所为。”
温姝得他称赞,心下甚慰,道:“我怕拖你后腿嘛,所以很认真在做。”
温姝来得如此顺利,远超程致远预期,心下更感畅快,笑道:“我又不是狗儿,哪分前腿后腿?”
温姝道:“像你这般费心劳力,比狗儿忠厚得多了。”
程致远道:“狗儿忠厚是天生的,我不过是求个心安理得。”
温姝道:“那是锦上添花,何来心安理得一说呢?哪怕什么也不做,冉冉也不会知道,更不会怪你。”
程致远道:“你肯陪我逃寝,若不周密计划,太也对你不起。一旦咱俩被抓,礼物也就准备不成,那就对不起冉冉了。”
温姝道:“冉冉是好朋友,为她献上一份心意,本是天经地义的事,还要多谢你成全呢。”
程致远道:“现下只成功了一半,尚有一半没有完成,咱们先不必客气了,等顺利离开校区,那时再互相致谢不迟啊。”
温姝于这样的环境下见到程致远,高兴得过了头,这时经他提醒,方才想到最困难的一步是翻越围栏,不禁感到担忧,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程致远示意她稍等一下,走去逃生通道的铁门前,弯腰察看,见锁孔已然锈住,显是许久不曾开启,料想即便持有钥匙,依然无能为力。
温姝走来问道:“你在看什么?”
程致远道:“姝儿,这扇门是打不开的,只能按照原定计划,翻越围栏出去了。”说着蹲在地上,从包里取出两根铁管,一根细长的白色缓降绳,还有缓降器套件,抬头问道:“你多重啊?”
温姝道:“八十五斤。”
程致远先将铁管插进书包侧兜,再拎起白绳绳头,穿过缓降器上三个预留孔中的两个,最后丈量绳长,估算出需要预留的长度,并在绳头末端打了一个绳结,才对温姝笑道:“好瘦啊。”
温姝道:“你看我其实也没那么瘦,也许是骨头轻的缘故吧。”
程致远又打了一个绳结,笑道:“看起来也很瘦,不对,应该说身量纤纤、恰到好处才是。”问道:“冉冉呢?”
温姝道:“应该也没到九十斤吧,她很在意体重,不会任由自己长胖。”
程致远接道:“是啊,她爱美着呢,丑一点儿都会看自己不爽。”调整一下绳结宽窄,站起身来,笑道:“还记得补裙子那次吗?你还像那样站着……”
温姝闻听此言,心头剧烈一震,不等程致远说完,道:“你……你……原来你还记得我。”
程致远笑道:“至于这样惊讶嘛。”
温姝道:“我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程致远笑道:“那天傍晚,咱们第一次在体育场见面,我当时就认出你来了。”
温姝道:“可是……你没表现出来。”
程致远道:“在德國那几年闲来无事,我经常回忆从前的事。嘿嘿,常世远,常世远,不就是我本人么?”
温姝脸上一红,急道:“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装作……你……你……”
程致远道:“不是我故意装糊涂,实在是不敢当面与你相认。你仔细回忆回忆,那天我只是多看了你一会,冉冉是不是立马不高兴了?还有姝儿,你有所不知,当年冉冉恨不能杀了常世远。生命诚可贵,我还很年轻啊,怎么能随便搭上小命呢,晚几天说更划得来嘛。”
温姝回首往事,道:“那天你走得匆忙,我没听清你的名字,也是你去德國之后,冉冉经常谈到你,我才确信真的是我听错了。那次冉冉生日,我看到你和娈娈在一起,心里一急,躲在了灌木丛后,没有与你见面……”
程致远内心一惊,问道:“那天站在树下的女孩是你?”
温姝同是一惊,问道:“那天你看到我了?”
程致远道:“我没看到你的脸,不过感觉认识你,那种感觉很熟悉,所以我当时就不走了。后来娈娈走回来和我说话,再后来……我们说什么来着?”他努力回忆,一时竟想不起来了,道:“等我回过神来,再看树下的时候,你已经消失了。我当时还以为产生幻觉了呢,原来是你躲起来了。”问道:“你干嘛躲起来啊?”语气中微有责备之意。
温姝听出来了,道:“当时有点害怕,就……”
程致远笑道:“怕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吧。你想咱们当时若是见面,冉冉事后知道常世远就是我本人,我哪里还有今日?”忽然好奇心起,问道:“你以为我把你忘了,当时是什么心情呀?”
温姝别过脸去,道:“我不想说。”
程致远道:“说嘛,反正这里没有别人。”
温姝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道:“这里只有你和我,可是你也不要乱来。”
程致远笑道:“我偏要乱来,你待怎样?”
温姝蹙起眉头,道:“那我从此以后都不理你了。”
程致远心道:“那样也够本了。”感觉温姝似乎真的在担心,道:“我不会的。你是冉冉的好姐妹,也是我的好朋友,无论如何我都会尊敬你的。”
温姝感到好笑,道:“我又不是老太婆,你尊敬我做什么?”
程致远道:“我没有奶奶,也没有姥姥,当我见到你时,不知道为什么,你给我的亲切感,就如同奶奶般温暖。”
温姝又好气又好笑,问道:“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啊?”
程致远道:“我知道友情的感觉,也知道亲情的感觉,还能区分二者的不同。我对小阑妹妹是亲情,对你也是一样。”
他故意举例强调,好让温姝放心,却不知道温姝听完这话,心里委屈得险将哭出来。
程致远道:“我的亲人不多,妈妈是,姑姑是,师父是,小阑妹妹是,如今又多了一个你。”
温姝想到冉冉与程致远的铁杆友谊,如今轮到自己,大起同病相怜之意,问道:“你爸爸呢,怎么没有算他?”
程致远道:“我从没见过爸爸,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当真不孝至极。妈妈不肯吐露爸爸一丁点的消息,我想或许爸爸已经不在人世了,妈妈不希望我难过,所以一直瞒我。”
温姝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立时将自己的委屈忘了,安慰道:“或许哪天你们父子便能重逢呢,你也不要太灰心了,无法确定的事,不要预支痛苦,好吗?”
程致远道:“我这次回国,其中一个目标,便是要打探父亲的下落。当年师父分别时说,等我到了十八岁,他就将所有真相都告诉我。回国后我去过几次公园,都没能看到师父,不过他既然答应过,绝不会言而无信。”
温姝问道:“你师父是什么人?”
程致远道:“他是一位世外高人。我这一身本领,全是他亲授的。”
温姝不知程致远有何本领,但想这问题不便此刻发问,道:“如果你嫌一个人寂寞,我可以陪你去找爸爸。”说完,不由得脸红起来。
逃生通道内昏黑一片,程致远没有瞧见她在害羞,道:“姝儿,如果我能见到父亲,哪怕只见他一面,这一生真的无所求了。”
温姝见他眼中光彩流转,跟着憧憬起来,道:“如果能陪你见到叔叔,我也会感到很自豪的。”
程致远道:“眼下毫无头绪,一旦有了线索,我就立刻去找爸爸,那时如果你不嫌辛苦,咱们一起上路。”
温姝大喜,问道:“你肯让我陪着?”
程致远道:“有你相伴,路上一定不会寂寞的。”
温姝心中暖洋洋的,道:“我盼着你们父子重逢的那一天,真的,翘首期盼。”
程致远道:“我也希望那一天早点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