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189.心甜意洽(一)

说完,二人相视一笑。

面对面沉默一会儿,程致远道:“好啦,话说完了,心情轻松了,咱们也该开始了。”

温姝点点头,道:“我准备好了。”

程致远上前半步,笑道:“来,宝宝,先背上这个。”帮温姝背好书包,近看之下,发觉她眼神有些异样,问道:“不舒服吗?”

温姝红着脸摇头道:“没有。只是你这样称呼人家,一时有点,有点……”

程致远一面收紧书包左右肩带,一面笑道:“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他学着海绵宝宝的说话腔调,又道:“你说准备好了,我就想起了海绵宝宝,哈哈,想象力很丰富吧。”

温姝想到自己会错了意,不禁羞臊难当,但见程致远模仿时样子十分滑稽,禁不住吃吃一笑,道:“你学得很像。”

程致远道:“那当然啦,我还会模仿很多呢。”取下另一端绳头的安全挂钩,将绳子绕过书包肩带,再穿过缓降器,打个伸缩绳结,用以固定缓降器。

打结之时,他余光观察到温姝领口不住起伏,显得有些紧张,为了缓解尴尬,说明道:“这是缓降逃生绳,我寝室里还有一条新的,这条就送给你了。你不要学我现在穿绳子的方法,这是不对的,如果火灾的时候你这样穿,非得挂在半空不可。”

温姝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奇道:“为什么要带这种东西来学校呢?”

程致远成功转移了温姝的注意力,抓紧时间打好绳结,退后一步,蹲在地上,道:“我很喜欢看灾难电影,也很喜欢冒险,遇到困难又解决困难的感觉最棒了。火灾是不会轻易发生的,可是一旦真的发生呢,事前没有准备,岂不是错过大好的救人机会?”说着搬起温姝左足,将事先打好的两个绳结分别套在她运动鞋外。

虽有鞋袜相隔,温姝还是禁不住脸红,细声问道:“这又是做什么?”

程致远将绳结套好后,稍微收紧,系成死结,道:“这些都是用来保护你的,可不要想歪喽。”

温姝道:“我只是好奇,所以问问你,你也不要多想啊。”

程致远暗自好笑,解释道:“围栏没有下脚处,绳索可以作为一个支撑点,再借力攀上去。”放开温姝左足,将安全挂钩重新装上,道:“把右脚抬起来,左脚踩住绳子,站稳了,我要拉绳子了。”

温姝依言照做。

程致远等她左脚踩实,轻轻向上提拉绳头,由于逃生绳外部为阻燃材料,内置航空钢丝,所以近乎没有延展性,属于静力绳。程致远在德國时,曾参加过登山组织,登山绳是动力绳,与逃生绳材质不同,不可用于火灾逃生。他联想到此事,便将这些知识告诉温姝,以免她将来选错绳子。

普及常识的同时,他麻利地量出适合的长度,调整伸缩绳结,最终将其固定,笑道:“还差一步就完成了,你自己来吧。”放松安全带末端的松紧扣,让温姝自己套在臀部上。

温姝完成后,想象一下当前自己的样子,禁不住想:“一旦被人看到我这个样子,那可就太奇怪了。”问道:“现在可以了吗,如果攀爬时不小心,会不会被绳子勒死?”

程致远道:“不会的,完全不会,我保证。待会儿爬的时候,记得上身后仰,让书包承受身体的重量,那就不会感到不适了,否则可能会感觉有点闷。”向通道外走去,站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倾听外面动静。过了一会,道:“这时外面没人,咱们马上出去。”

二人离开逃生通道,绕过体育场看台,快步向校园东北角走去。

体育场南北两侧分别竖起高杆灯,北侧高杆灯散发出的亮黄光芒,辉映着板油路旁的枫林。远远望去,棕黑色的树干与夜色融为一体,枫叶却在光芒的照亮下,宛若凌虚御空,在黑夜里格外闪亮。

傍晚时分和第三节晚课下课,二人都曾到过体育场侧方,当时便留意到板油路边上、路灯偏上的位置,醒目地安装了一部监控器。那时二人无所畏忌,这时逃寝身份不同,便不敢在板油路上露头了,直接走进枫林。

监控器的镜头朝向西北方向,按理说构不成威胁,程致远却担心镜头突然转向,始终快步前行。他想尽快穿越枫林,再抓紧时间翻越围栏,到了外面之后,卸掉温姝束缚,便可与她信步夜话。

来到林子正中央时,恰逢一阵和风从外掠过,枝摇叶摆,沙沙作响,声音甚是清丽。

温姝但觉眼前一花,竟被叶片晃了一下,跟着有一阵风吹来,林间立时亮起一片,仿佛无数个小精灵正在面前蹁跹起舞。

温姝被这光怪陆离的景象吸引了,只觉置身于仙宫当中。程致远看到这般明艳景象,也迈不动步了。二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放慢脚步,观赏近旁枫光美景。

这般人类文明与自然植物结合而成的奇妙景象,先前温姝从未见过,看了一会儿之后,更增恋恋不舍,当下选好一个角度,直接坐在树下观赏。

程致远称不上风雅之士,却也甚通情理,见温姝不愿走了,当即在她脚边坐下,后背靠在树干上,与她一同观赏。

温姝有他默默相伴,但觉人生喜乐无逾于此,道:“这样真好。致远,怎么白天竟没发现这里美成这样呢?”

程致远道:“白天你的注意力全在我身上呀,当然会忽略不少东西喽。”

温姝轻轻一笑,道:“臭美。”

程致远道:“臭美也是美,谢过姑娘称赞。”

温姝嘻嘻一笑,道:“我瞧不清你,你也瞧不清我,这种感觉当真有趣。”

程致远挪动到她身旁,直接躺下,道:“你看不清我,我却能闻到你。”

温姝道:“这味道你那件校服上也有的。它叫做‘三寸香’,顾名思义,三寸之内才能闻到。它的味道会随着时间改变,香味能持续很久。”

程致远枕着双臂望向天空,眼神怔怔地道:“难怪感觉有些似曾相识。中午睡觉的时候,我总时不时闻到淡淡的清香,还以为梦是香的,原来是趴在校服上的关系。”

温姝笑道:“梦是香的,应该是梦到娈娈的缘故吧。”

程致远道:“实不相瞒,还真的梦到她了。”

温姝道:“如果今晚是娈娈在你身边,你应该会更开心吧。”说完,隐隐感觉这话有些煞风景,转而问道:“上午见到你时,感觉你的心情很差,是因为娈娈说过什么吗?”

程致远不愿回答这个问题,直接岔开话题,坐起身来,道:“思考爬围栏的方法时,我想到你学过舞蹈,平衡感一定优于常人,这才决定采用这种方式。若是换成秦娈,这法子未必管用。”

温姝笑道:“你那么聪明,一个法子不成,马上能想出下一个。娈娈若是真的来了,你难道不巴巴的想更绝妙的法子么?”话一出口,立时意识到又说错话了。她不知程致远是否介意,余光打量他的身影,见影子垂下了头,忙道:“对不起,我不该提娈娈的,又叫你伤心了。”

程致远摇了摇头,嘴角边现出一丝苦笑。

温姝近距离看到这丝苦笑,不由得心中一紧,道:“我不是有意挖苦你的,不知怎么了,一想到即将离开学校,情绪有些亢奋过头了。致远,我无心之过,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程致远吸了一下鼻子,仍是不答。

温姝听到声响,以为他要哭了,道:“为了请你原谅,一会儿出去我请你吃大餐吧,稍微弥补一下。”

程致远笑道:“这还差不多。”

温姝愣了一下,问道:“你原谅我了?”

程致远狡黠一笑,道:“我压根儿没生气啊,还原谅什么。”

温姝道:“好呀,原来是你故意装出来的。”抬手便要打他,犹豫一下,又将手放下。

程致远看得真切,问道:“干嘛不打了?”

温姝扭过头道:“我又不是冉冉,才不嗜好打你。”

程致远道:“嫌我不好打么,其实我可好打了,不信你打两下试试,保管打着打着你会上瘾。”

温姝忍俊不禁,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好喜欢人家打你吗?”

程致远道:“我喜欢你打我。”

温姝道:“你可不要欺负我,否则我真的打你。”

程致远道:“我若是欺负你,你一定不理我,我才不会上当呢。”

温姝道:“我不理你,那也未必是你的过错。”

程致远笑问:“这话怎么说呢?”

温姝道:“倘若人家不喜欢你,就算你没有过错,也免不了讨人厌烦。若是人家喜欢你,就是有天大的过失,也总会原谅你的。”

程致远道:“这话出自你口,可信度不免要大大降低。”

温姝奇道:“为什么?”

程致远道:“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定然人人都喜欢啦,你没有体会过人家不喜欢,又怎能总结出这样的道理来?”

温姝道:“我凭什么让人家喜欢,你这样说,可是高抬我了。”

程致远笑道:“待会儿我的确要将你抬高,你不是知道么。”

温姝笑道:“你又来打岔,咱们说的明明不是一件事。”

程致远道:“如果将每个人的优点写在纸上,一百个人共用一张纸就够了,而你却能让营城的纸张涨价。”

温姝一时未懂纸张何以涨价,问道:“那又是为什么?”

程致远道:“因为你的优点太多了,而且大家都想向你献媚,所以都抢着写。写到后来啊,大家发现纸张不够用了,于是抢着去买,纸价自然就被抬高了,这叫供不应求。”顿了一顿,道:“我看自此之后哇,形容美女不必再局限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俗套修辞,只用‘营城纸贵’即可。”

温姝被他逗得格格娇笑,用手捂住嘴巴。

程致远借着微光,瞧向她笑眼下方那只手背,只觉丰润白皙,恰似秦娈的小脚丫一般,不由得心头一痒,暗暗思量:“这手若是用来做粗活,当真暴殄天物,但若永久闲置,又难以物尽其用,叫人好生为难。”怔怔地道:“姝儿,你的手真美。”

温姝听出他语气变了,登时止住笑,将手背在身后,道:“又在说风话了。”站起身来,道:“我们快出去吧,别叫人发现了。”说着向前迈了一小步,不想脚下竟被绊住,身子前倾,扑向程致远头顶。

程致远待她扑来,左手向上托去,在她肩头轻轻推了一下,同时右手环抱,直接将温姝揽在怀里。

温姝余惊未平,这一惊更甚,赶忙挣脱怀抱,不想双脚尚未站稳,又重新躺回他怀里。

程致远轻轻抱住她,暗自好笑不已,一脸正经问道:“到底想怎样嘛,这可叫人看不懂了。”

温姝心下也在暗暗惊咦,还以为是撞邪,随即想起左边鞋子套着绳套,侧目寻找绳头,发现果然被程致远压在身下。她不知程致远是有意为之,还是不小心坐上去的,不便立时责问,忽然想起自己还被他抱在怀里,不由得又羞又急,道:“你……你欺负人。”

程致远道:“我没有啊。”

温姝嘴唇动了两下,嘤声责备道:“那你还不放手。”

程致远柔声道:“我怕你摔在地上,被石子硌着就不好了。”

温姝一想也对,倒是不好再责备下去,道:“你坐住绳子了。”

程致远早猜到了,笑道:“还真是不小心呢。”

温姝见他嘴角上扬,问道:“既然是不小心,你又干嘛要笑?”

程致远抱着温姝站起,将她轻轻放下,挠了挠头,道:“不小心笑出来的。”

温姝并不讨厌被他抱着,只是担心被人看到,何况女儿家与生俱来腼腆,如何能主动投怀送抱?她正自羞赧,见到程致远一脸傻气的挠头,顿时被这傻气逗笑,问道:“你这个人看似本分,其实心眼很坏,对不对?”

程致远道:“不对不对,大错特错,我这个人表里如一,童叟无欺,是天大的好人才对。”

温姝呸道:“真不害臊。”

程致远见她呸自己时眼中含着笑意,道:“脸皮厚也是我的优点之一,多谢肯定。”

温姝笑道:“白天还一副颓废样,到了晚上却精神了,这可不是夜猫子么?”

程致远道:“我是夜猫子,你就是玉兔,等月亮一出来,你就开始捣蒜。”

温姝道:“人家是在捣药,你却说是捣蒜。”

程致远故作不屑道:“就不能是东北玉兔吗?谁不是一日三餐,又有谁需要整天吃药?你捣蒜做蒜酱,再包饺子给我吃,对了,别忘了准备个醋碟儿,辣酱也得备齐全了。”

温姝与他调侃上了,忘了方才被他抱住时的窘迫,道:“你花样倒多。吃大蒜倒是可以,只是不许再来和我说话。”

程致远道:“我偏要凑在你脸前,让你闻那股蒜香气。”

温姝脑中联想到他描述的画面,想到他吃了大蒜,将嘴巴靠近自己,顿时又害臊起来。

温姝起身之后,光线透过叶片照射在她脸上。程致远借着月光瞧去,见她羞红了脸,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很快克制住浮躁的心情,轻叹道:“像今晚这样与你秉烛夜话,就算哪里都不去,也当真再好不过。”

温姝见他认真起来,问道:“你喜欢和我交谈吗?”

程致远道:“当然喜欢了,傻瓜才不喜欢呢。”

温姝咦了一声,问道:“傻瓜不就是你本人?”

程致远耸耸肩,道:“可惜我配不上你,也不敢有这样的奢求,一次已经很知足了。”

温姝心中一动,问道:“你何出此言呢?”

程致远暗想:“我和妈妈受到姑姑照拂,等同寄人篱下,我不知亲生父亲是谁,不知从何找起,又没本事养家,可谓既无能又不孝。这次回国,一开始小阑对我也不似以往那般热情,秦娈更是移情别恋,冉冉又将离我而去,我孤寡寂寞,你却备受世人宠爱,自然是配不上你了。”但在这当口,他不愿吐露苦水,态度一转,微笑道:“你是天上的仙子,凡人如何能够企及?”

温姝笑道:“我不是仙子,我只是兔子,还是个会包饺子,会捣蒜泥的乖兔儿。”

程致远笑道:“你刚才说要请我吃大餐,不如暂且欠下,将来你包饺子给我吃,以此抵过,如何?”

温姝道:“好啊,那时你可别怪我手艺不精就行。”

程致远道:“就算你包砖头馅的,我也吃得咔哧咔哧,有滋有味。”

温姝道:“我可不忍心。”隔了两秒,正色道:“我包钉子馅的。”

程致远笑道:“姝儿,你学坏啦。”

温姝也笑起来,道:“近墨者黑呀。”

程致远哈哈一笑,赶忙捂住了嘴。

温姝见状,心想:“想笑就笑出来吧,就算被人听到,发现咱们在这里,我也愿意陪你一起受罚。”不知为何,心里有股豁出去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