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月其实并不喜欢等待。
等待这个词于她而言是堪不破的痛苦。
五岁时,娘亲把她带到秦淮,把她的手交给他人,告诉她,娘亲有事要办,让她乖乖等她回来。
她,没有等来。
八岁时,养父把她带到秦楼,交到妈妈手里,告诉她,妈妈是他的友人,会照顾她几天,等他娶到知府小姐后会来接她回家。
她,没有等来。
十岁时,教她曲艺歌唱的姑娘病重,让她去厨房端一碗药来,说喝这碗药后病就好了,好了之后教她那首美丽的《蒹葭》。
她,没有等来。
十五岁时,秦楼中交好的姐妹对天天来捧场的一位世家公子动了心,欢欢喜喜地来往了半年,得一个纳进府的承诺,却终抵不过权财的诱惑娶了别家女子,而明明说好的只是去讨个说法就回来,得到的消息却是姐妹一头撞死在新郎家的门口。
十八年间,嘉月数次等待,皆不得好的结果。
而对于穆清,近乎十年的等待,是用了她一生的勇气。
国家政权交叠,官商往来勾结。
将士在外浴血奋战,保家卫国,国之内,却已混乱不止。
各省各州,包括秦淮,难以独善其身,保持初始模样。
多变的世道里,没有谁去在乎秦楼的主人是谁,当初青楼之中一股清流的秦楼也变了味。
嘉月,于三楼之上,日日看着听着寻欢作乐不顾时局变化的人及声音。
时间一长,便是真的厌烦、腻了秦楼里虚情假意的钱色交易。
那夜,夜色深沉,嘉月写下一封信封好交给文悦,让她交给若是哪天回来而她没在身边的穆清。
那夜,嘉月出钱,请了一楼的姑娘出去玩,向来热闹不止的秦楼陡然空下来,却是让嘉月感受到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宁静。
秦楼,对嘉月的意义非凡,她不想它承载的记忆被混乱不堪的世道冲刷到寻不见一丝痕迹。
与其无能为力地眼睁睁看着,不如她来做一个结束。
虽然等待十年,但嘉月从未对穆清感到等待无果的失望,她也从未有过自杀的念头。
千盏红莲花灯那年,尹彦风还送予过她一份礼物。
一枚代表着“新生”的丹药。
嘉月对于尹彦风的真实身份并不十分了解,但他对她是真的好,他也时常会弄些稀奇古怪常人难以理解的东西出来,效果都是极好的。
尹彦风送的时候告诉嘉月,若哪天她想死了,就吃下“新生”,得到一个了无痛苦的新生。
嘉月用烛火点燃床幔之前,吃下了“新生”,在她的计划里,她要斩断这秦淮河上的一切,了无牵挂的奔赴边关,寻找穆清。
却不承想,尹彦风口中的想死和新生,说的是嘉月若被爱所苦,伤心欲绝时的新生――忘却情爱,重新来过。
那夜,秦楼沉没,嘉月香消玉损。
长黎撑着船路过,船杆划动间,打到的是嘉月的魂魄。
尹彦风的药,还是有那么点凝魂不散的作用的。
白执眸光清冷,嗓音淡漠:“收做小鬼吧。”
文悦回来时,秦楼不在,佳人香消玉殒。
睫毛闪动间,便是变身为黄雀飞离秦淮。
尹彦风交给她的使命终结,她该是回家了。
至于那封在千年后由穆清打开的信,其上书写:傻子书生,你既迟迟不归,那换我来边关找你,不然,我可真成黄脸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