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闽州,九龙市九鲤县皇家税务局,纳税服务大厅九号窗口。
在系统里敲完资料,我向柜台前的纳税人,一个办理代开发票业务的老人,一边伸出手,一边带去一个字:“卡。”老人会意,拿出银行卡递给我。操作POS机,刷卡,顺便指指密码盘,然后我一脚蹬地,上半身接力一躺,办公椅椅背向后倒到极致,使得我能刚好伸出手拉开抽屉抽出一张空白的发票。老人愣了一下,再次会意,一手遮着密码盘,一边“嘀嘀嘀”地输入密码。
“呜……呜……呜……”抽屉里传来震动,是上班时间调成震动的手机发出的。我瞟过去一眼,屏幕上显示“府内”,是远在浙州月清市的夫人的电话。手头业务还没办完,我用小指把抽屉拨了回去,随着椅背的回弹,顺势将发票推入抽屉上的针式打印机。
递交银行卡和发票联后,我收起存根联,按下评价器,挂上“暂停服务”的牌子后便起身,打开抽屉,拿出手机走向休息室。老人感到这位税务干部的服务很冷,不太满意,但还是给了个面子,按下了“非常满意”——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不是?
我打开现在通用的通讯软件“时在”,给夫人发过去一个字:“打。”
因为她有包月分钟数我没有。
10秒后,手机铃声响起。“咋?”我问道。
“夫君,夜儿,不见了。”电话里传来夫人焦急的声音。
“哦?咋个不见法。”我波澜不惊。夜儿,东楚绪夜姬(详见《东楚绪夜传》),17岁,上高一。半个大人了,不见就不见,谁还能吃了她。更何况,她从小跟我一起练习东楚明镜流剑术,只要不是练家子或者奇袭的手法极高明,一般人奈何不了她。
“我刚正在午睡,突然一声巨响吵醒了我,看到窗户外很亮很亮,等爬起来,亮光不见了,就看到院子里洒落着纸板箱的碎片。”夫人被我蛋定欠揍的语气感染后,也镇定了下来,开始组织语言,接着说,“我打开手机查看院子里的监控录像,但……不知道怎么描述,我给你发视频你看下。”
“好的,你发吧,不过得等晚上我回宿舍连上WIFI再看。”我说,因为我没有办理流量包。
“东楚谧风!我给你发截图行不行!!!夜儿就是在院子里不见的。”听筒里传来夫人足以惊动党的咆哮。
“嗯。”我按掉电话后再次打开了“时在”。
过了好一会儿,跟夫人的对话框里跳出三张截图。一张是绪夜姬对一个纸板箱举着刀,这是东楚明镜流练习斩术的经济办法,只是……那个纸板箱,有些眼熟,莫非……第二张是白白的一团强光。第三张,绪夜姬刚刚待的地方只剩下碎纸片和碎木板。那个纸板箱……看完三张照片,我发送语音道:“嗯,我知道了。关于那个纸板箱,我不是一直放在储物间最里面的吗?为什么会被夜儿拿去试斩?”
夫人回复道:“今天早上我和妈大扫除,妈顺便把储物间也清理了,一些没用的东西该扔扔,该卖卖。最近纸箱没有了,夜儿看到这个,就拿去用了。”
“我现在去请假,回来一趟,这件事你不要报警,警察解决不了。夜儿的学校你也去做好请假。”我平静地安抚夫人道,但回去后怎么办好,心里还真没底。
坐在电脑前,我一边做请假单,一边思绪飞回到17年前的那个超级台风登陆月清市的傍晚……
2000年8月15日,8号台风杰拉华登陆浙州,给炎炎夏日带来了劲风骤雨的凉爽。傍晚,月清市的风雨很大,雨水滂沱,狂风呼啸,当时还在工厂上班的我刚下班,正开车在回家的路上。忽然我看到在远处的风雨中,依稀有个亭立的人影站在路边,没有打伞也没有穿雨衣,怀里抱着个东西。面对奇怪的人我的准则一向是不予搭理,当我正准备若无其事地驶过去时,她冲我扬起了手。那再当做没看到就有点说不过去,于是我把车停下,摇下了右边车窗。这时我看了清楚,人长得挺不错的,皮肤白皙,眼睛平和中含着锐气,嘴巴小小的,施了淡妆,穿着一件淡绿色薄纱连衣裙。她的额头被湿漉漉的发丝贴着,不住地淌着雨水,缠着绷带,正中间一团血红,看样子是受了点伤。她并不是没有雨衣,只是用来包裹怀里的东西了,许是个贵重的东西。
她礼貌性地微笑着点了下头,对我说道:“先生,可不可以送我一程,到车站就行。”
“上来吧。”虽然会把车内弄得湿湿的,比起载个美女上路,还是可以容忍,于是我按下了解锁键对她说道。
由于我的副驾驶座上放了两个空的纸板箱,是我从工厂拿的废旧包装箱,可以用来当剑术练习的靶子,所以让她坐进了后座。
我把一包纸巾扔向了后座,随后稳稳地握着方向盘,松开脚刹。雨越下越大,风也越吹越急,雨刮器开到最大了,能见度也不过3米,我实在不敢开太快。
突然间,车后面传来猛烈的油门声,我瞟了一眼后视镜,有一辆黑色的越野冲打着暴雨,飞溅着水花,不顾狂风的猛击,高速接近而来。“唉……来不及了。”女人叹了一口气,四处打量了下车内,一把扯掉额头的绷带,原来额头中间的那团血红,是一只半闭着的眼睛,从眼眶周围渐渐渗出暗红色的鲜血。惊得我顿时松掉了油门,右手轻轻松开方向盘,握住了变速挡挡头,眼角的余光平静地从后视镜里观察她——什么鬼?Cosplay?。她端出怀中的物件,剥掉雨衣,解开一层层的黑色塑料袋,露出一个褐色的,额头上有个圆洞的骷髅头。女人左手按着骷髅头,右手伸进副驾驶上的一个空纸板箱里,闭上双眼,口中念道:“あかひてる、むかうえ、こことばな、ずばやき!”咒语念完,骷髅头的头盖骨上浮现出一条条神秘的文字,穿过她的指间,源源不断汇入她额头的眼睛里,然后从右手浮现出一个圆形图案,越来越清晰,图案内光点游走,歪歪扭扭勾勒着线条,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仿佛在读写一个硬盘一样。不一会儿,图案完全明朗,中心是一个奇妙的图腾,四周填充着复杂的线条如迷宫一般。光芒照射下,纸板箱里也烙印出同样的图案。
“你很镇定。”女人深呼吸一口,睁开了正常的双眼对我说道。我是镇定,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也没感受到威胁,但凡有一丝端倪,我还是有些微自信能让她感受下我的不镇定。
“呜——”女人按下了车窗,雨水顿时灌了进来,她望着窗外说道,“保护好这个纸板箱,藏好它,不想死就不要破坏它,也不要再提今天的事。”话甫丢下,人就“嗖”得一下干净利落地抱着骷髅头从车窗里一跃而出。
“不是……”我急忙松开油门,略踩刹车,把车向路边靠,冲后面喊道,“哥哥的真皮座椅!鞋上都是泥水你就踩?!”回答我的只有猛灌进来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