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甄别内鬼

第二天,奶奶夏英又起了个大早,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旁边是一个茶几式的小石桌,还有几个小石凳,小院子里也是鲜花锦簇,别有一番景致。

奶奶虽然已是满头银发,但是身板硬朗,精神雙烁,生活上的一些事儿一点都不糊涂。

邓嘉起床后发现奶奶已经早起,就走到院子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奶奶,您起得太早啦。”

奶奶说:“老了,不贪床了。哎,我说孙女,昨个咱讲到哪里啦?我怎么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邓嘉说:“奶奶,别着急。昨天讲的是‘大虎’和‘二虎’的故事,说它俩可能耐啦,还立了大功。但是昨天没讲我爷爷被保密站内部调查的故事,今天是不是该讲讲了?”

“对对对,瞧我这脑子,不好使了,才过了一晚上,昨天的事儿就忘光了。你爷爷的故事要是再不讲给你听,我自己恐怕都快记不住了。好,一会儿吃过早饭,咱们就开讲你爷爷怎么智斗敌人‘苦肉计’的故事。”

邓嘉随口说了声“好嘞”,然后高兴地洗漱。吃过了早饭,邓嘉把笔记本电脑放在石桌上,然后给奶奶的茶壶里续了点热水,自己则坐在石凳上,像小学生一样望着奶奶。

奶奶边喝着茶,边开始讲起邓子良在解放战争时期的一些新的传奇故事……

抗战胜利后,国民党以胜利者自居,把手伸向了之前的敌占区,开始全面接管各地的党政军及财政司法大权,特别是派出了大批接收大员前往那些曾经沦陷的大大小小的城市,并且迅速挂出了新的政府招牌。

军统局在城市接收的过程中也不甘落后,其中更是利用之前在各地建立的军统站等优势,冲在了接收的最前头。

实际上,早在日本投降的前夜,各个城市的军统站就奉戴笠之命做好了接收城市的准备。因为他们手上都掌握着日伪时期鬼子和汉奸留下的房产、财宝、汽车、工厂等重要信息,甚至一些重要把柄。

军统的名字对一些大汉奸及日伪时期的军警宪特等人员来说,并不陌生,他们也知道军统的行事作风和手段。于是,为了“自保”,这些人也积极主动与各地军统站联系,并以金钱、豪宅、汽车、美女等为筹码,希望军统能够帮助“洗白”自己并且换取新的身份。

上海原本就是堪比法国巴黎的一座大都市,达官贵人众多,金钱美女遍地,号称“十里洋场”。因此,上海站在接收过程中,得益最大,也最为阔气,尤其是那些从重庆来的接收大员更是个个赚得盆满钵益,肥得流油。

自军统局改组为保密局之后,虽说作风上已经没有过去军统时期的强悍和霸道,但是各级大小官员搜刮财富之风并未停息,由此也引发了保密局内部的新一轮权力争斗。

新任保密局上海站的站长史培林少将,就是权力争斗中的一个胜利者,把在抗战时期立下汗马功劳的徐克强给排挤走了。同时,这个史培林还是一个坚定的反共分子,从“四一二”到“反围剿”,再到“皖南事变”,十多年来,他一直都在积极从事反共、防共、限***共、策共、渗共的工作,深得戴笠的赏识。

最重要的是,这个史培林在重庆的特工培训班当教官时,培养过不少的得意“弟子”,而这些“弟子”均分布在各大城市的保密站里,且大多数已经成为了骨干分子。

然而,史培林建立起来的这个“师生圈”,早就引起了毛人凤的注意,把史培林招入自己的麾下,也早已纳入毛人凤的计划之中。

史培林本身具有一定的领导才能,在当特训班教官时,又从美军教官那里学到不少先进的东西,包括战略谋划、战术策划、特战训练和侦听刑讯等手段。后来,史培林培养的学生在抗战中屡建奇功,史培林的价值凸显,这更让毛人凤刮目相看。

毛人凤是看人、用人的高手,他知道自己在原来的军统局中,长期从事军统内部事务,人脉虽广,但缺少行动方面的实战经验和绝对实力,根基还不够深。

为了牢牢掌控保密局,毛人凤开始着手培植一些自己的势力。他之所以看中史培林,是因为史培林死心塌地反共,本质上没有大的问题,特别是他拥有不少的学生,提拔重用史培林就等于把他和他的学生捆绑在一起,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使得自己对保密局的掌控更有力。

随后,毛人凤就找机会把史培林调到自己的身边,让他给自己当了高参。这史培林的能力,没有让毛人凤看错,史培林为后来毛人凤在保密局内部的权力争夺中大获全胜,出了不少的“好主意”,也办了不少的实事。

看到保密局上海站是全国最有油水的地方,史培林就打上了保密局上海站站长这个位置的主意。而毛人凤也想在上海建立起个人的威信。

于是,在毛人凤的暗中支持下,史培林以抗战时期徐克强与中共地下党联系过密为由,打了不少徐克强的“小报告”,最终想方设法排挤走了徐克强,然后带着自己的心腹干将叶馨等人掌管了上海站的全部权力。

史培林老谋深算,诡计多端,心狠手辣。上任伊始,为了在局座面前露一手,同时也体现出他和徐克强完全不同的工作作风,他一到任,就狠狠地烧了“三把大火”。

史培林的这第一把“火”,是烧向了三十多个曾经与日本人勾连的富商,以及一些在伪政府中任高级官员的大汉奸。史培林派出自己的心腹,按照事前拟定好的名单,挨家挨户进行“敲打”,逼得这三十多人乖乖奉送上房产、金条、美金、汽车、名贵字画、瓷器等财物。其中一些极为贵重的财宝,史培林除了“孝敬”他的顶头上司毛人凤之外,还孝敬了其他一些力挺他的上峰官员。当然,他自己从中也着实捞了不少。

史培林的这第二把“火”,则烧向了保密局上海站内部,他以上海站在抗日期间与共党过从甚密为由,对上海站进行内部整肃。通过罗列各种名目,相继清理了不少徐克强班底的人,然后提拔了几个自己信得过的人。由于邓子良、邢菲当年在重庆受训时,史培林当过他们的教官,在史培林眼里,邓子良和邢菲都比较能干,又没有什么更加特殊的“背景”,经过暗中调查,他俩与徐克强也没有什么更深层次的交集,因而被史培林视为自己人,不仅没有排挤走邓子良和邢菲,反而重用了邓子良和邢菲。

史培林这第三把“火”,就是烧向了中共上海地下党各级组织。他命令上海站全体出动,四处寻找中共上海地下党,而且还开出了丰厚的奖赏,令上海站里的大小特务个个摩拳擦掌,兴奋异常,每天都玩命地在大街上找共党、抓共党。而一旦发现目标后,他则立刻命令叶馨带着大批的特务去实施抓捕。自他上任之后,在他的带领下,已经破获和查抄了好几个中共上海地下党的联络站,也抓了不少的中共地下党员。

史培林这“三把火”烧起来后,取得了突出的战果。他既从此牢牢控制住了上海站,而且还搜刮了巨额财富,同时,还有效打击了中共上海地下党组织,毛人凤对他的工作成效十分满意,多次致电上海站明令嘉奖。

看到上海地下党组织的交通站、联络站一个接着一个被破坏,自己的同志一个又一个被抓,邓子良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想向老谢及时发出预警,他想配合组织营救自己的同志。但是,面对复杂的环境,他却有心无力。

邓子良第一次感到孤独,他不知道这种情况还要持续多久,会不会从此和组织上失去联系。

尽管邓子良想尽一切办法想暗地里捕捉获取情报的机会,但却仍然难以参与到上海站的全部行动中来。因为有些重大行动,为了防止泄密,史培林对他这个副站长也保密,不到出发的那一刻,谁都不知道要干什么。

史培林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叶馨给他灌了不少站里有“内鬼”的迷魂汤,而老奸巨猾的他,也隐约感到站里有敌人的“影子”。为了防范行动失败,在叶馨的建议下,史培林经常搞一些突然袭击式的行动,行动之前,命令站里的所有人员不得外出,与外部联系的电话全部切断,出发后,一切行动都由新任上海站行动处的处长叶馨全权负责。

叶馨是史培林从重庆带来的得力助手,她也是史培林最得意的学生,生性刚烈,杀伐果断,手段残忍。在史培林的影响下,叶馨还由过去一个普通的信仰“三民主义”的青年,逐渐变成了一个坚定的反共分子,一切唯史培林马首是瞻。

叶馨的身世有一番来历。她的父亲是国军的一个中将师长,毕业于黄埔四期,在抗战中也率部参加过台儿庄战役、长沙保卫战等重大战役,其中打过不少的攻坚战,也算是一名响当当的抗日名将。抗战结束后没多久,他就奉命随大批国军开赴了东北战场。

生长于国军军官家庭,叶馨从小就养成了心高气傲、十分要强的性格,平时还喜欢舞刀弄枪,很小的时候就在父亲的影响下,学会了骑马、开车、打枪。

在叶馨16岁还在上中学时,秘密加入了军统,后又经过了特训班初级、中级的封闭式培训,还曾到美国接受过为期一年的高级班培训,几轮培训下来,她几乎成为了一名“全能”特工。

叶馨除了公开拥有保密局上海站行动处处长的身份之外,她还属于国民党中的青年团派系,是蒋公子“朋友圈”里的人,骨子里充满了对蒋总裁的衷心拥戴和对共产党的刻骨仇恨。

由于她有个中将师长的父亲做后盾,再加上她聪明能干,身手不凡,无论在军统还是在保密局,都一路得到晋升,才24岁出头,就当上了上海站行动处的上校处长。

在上海站里,除了站长史培林,叶馨几乎谁都不放在眼里,甚至对邓子良也是不太“恭敬”,认为邓子良是前站长徐克强培养起来的人。而在几次抓捕行动扑空后,叶馨开始怀疑上海站里有“内鬼”,并且把矛头直接指向了邓子良。

叶馨向站长史培林汇报了自己的想法,并且提议对上海站的内部人员进行全面甄别,查清谁是“内鬼”。

对于叶馨的提议,史培林是持赞成态度的,但是他又不想把事情搞大,就对叶馨说:“叶处长,查‘内鬼’,我同意。如果真的有‘内鬼’的话,这‘内鬼’一日不除,对我们来说就是身边的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但是站里可能有‘内鬼’这件事,还是不要太声张,动静搞大了,对我们上海站的名声也不利。这怀疑归怀疑,还要证据确凿。毕竟,现在站里的这些人都是经过精心挑选和多年斗争考验的,千万不要冤枉了好人,放过了坏人。还有就是你年轻,大家可能对你还不太服气,这件事一定要讲策略,否则你会树敌很多的。”

叶馨连声说:“是,站长提醒的对,我会精心安排的。不过,站长,委员长可早就说过,对共党,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只要有值得怀疑的地方,就应该一查到底,我可不会顾及他背后有没有人,过去立过什么大功。”叶馨的话,实际上直指邓子良。

其实,史培林深知叶馨要查“内鬼”的真实目的。因为邓子良在抗战时期屡建奇功,在上海站里有很高的威信,而叶馨初来乍到,缺少这方面的功底,感到自己的声望和影响力在邓子良之下,就想通过查“内鬼”搞倒邓子良,自己坐上上海站的第二把交椅。

但是,史培林又经不住叶馨的百般劝说,因为他在很多方面还指望着叶馨给他打头阵,不想打击她的这股热情。最终,史培林同意了叶馨的请求。在史培林的授权下,叶馨开始秘密调查上海站里的所有人员。

叶馨怀疑的第一“对象”自然是邓子良。在叶馨看来,邓子良没有什么不良嗜好,身为年轻英俊的男人,平时不喝大酒、不找女人、不喜歌舞、不贪钱财,这样的男人实在是太完美了,而太完美的男人背后一定“有问题”。这是叶馨自己总结出的识人方法。

实际上,叶馨凭着女性的直觉,也隐约感觉到了电讯处处长邢菲在偷偷喜欢邓子良,不过,邓子良似乎并没有全身心投入,而是与邢菲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让叶馨感到邓子良不像是“同道”中人,既然不是“同道”中人,那么就有共党的嫌疑。

叶馨虽然把甄别“内鬼”的矛头第一个对准了邓子良。但是如何甄别邓子良是否是共党,还不引起邓子良的警惕和反感,这让叶馨感到了棘手,也为此费了不少的心思。

思来想去,叶馨最后设计了一个专门针对邓子良进行甄别的陷阱。她向史培林回报后,得到了史培林的支持。

叶馨还请史培林与自己合演这出“苦肉计”的“戏”,由史培林把邓子良引入圈套,然后由叶馨来以试真伪。

叶馨是史培林最信任的下属,老奸巨猾的史培林不得不全力支持她。为了在邓子良的问题上尽快有个结论,史培林帮助叶馨完善了这次甄别的“试探”计划,他向叶馨提供了一个中共上海地下党在抗战后期用过的接头暗语。

这个接头暗语是两句诗。上句是“行到水穷处”,下句是“坐看云起时”。史培林也想借此验证一下邓子良是否真的有共党的嫌疑,以彻底拨开他心中对邓子良充满的一团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