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英也仔细回想了青方皓讲的这个故事,若有所思的样子。
“青大人,我清楚了,清平司,便是要管朝廷所不管,治国法所不治的衙门,也是世间的另一种正义,是么?”
段沧海纠正道:
“小殷子,清平司的存在也是受朝廷管的,他这也是国法的一种实施方式。”
青方皓初听他这一声“青大人”,眉头就一皱,对他说:
“兄弟啊,你还管我叫大人,这可是跟老段那混蛋一样在骂我啊。”
不过他的眉头也没皱多久,听了殷英的后半句话以后就又舒展开了,而且还是相当的高兴。
“不过,你这一声‘另一种正义’,说得可真是好!”
殷英点点头、没吭声,他并不像青方皓那样的自来熟,两人相识不过两个时辰,只算是初相见,再说了,就算是以青方皓的官位来看,他也是不敢与他称兄道弟的。
不过青方皓青大人可不管这些,一口一个兄弟,叫得可欢了。
“哎呀,兄弟我跟你说,你以后来了清平司,保准没人敢为难你。”
不过这话倒是给殷英心里整得七上八下的。
“难道去了以后还会有人为难我?”
见自己这句话说得也不太对,青方皓连忙改口道:
“呃,不是,我的意思是,不会因为你是新人就不理睬你。而且呢,你既然也不太想留在霁都,我这里现在有一个新的计划,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计划,清平司这边又缺着人手,算是个比较困难的事情,很有挑战性的,怎么样,考虑一下?”
青方皓想了一会儿,还补充了一句:
“也算是要你帮我一个忙吧,今后如果有机会,这个人情我会还的。”
殷英一看这个官位不小的青大人居然会开口求自己,还显得有那么一点的可爱,他其实心中对青方皓看法已经是极好了,只是不适应他那么热情的与人相处方式而已。
“那我就去试试看吧。”
就只是想了一个呼吸的时间,殷英便答应了,青方皓一来就给他付了阳春面的钱,吃人家嘴短呐。
段沧海见他也没想多久就答应,提醒他说:
“你可别答应得这么爽快啊,这事儿还是得好好想想。”
青方皓虽然听他这般答应了心里欢喜,但是也像段沧海那样说:
“就是,你这样我心里也没底。”
殷英心想:“这青大人可真是个缺心眼儿,一直都在撺掇自己去他手底下干活儿,等现在自己爽爽快快答应了,他又说心里没底了。”
殷英其实之前已经考虑过很久了,他对青方皓解释道:
“这也很容易想通,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是得先回一下家。”
青方皓心想这完全没问题,他之前也在霁都戍卫军里物色过好几个全能的士兵,但都还是及不上殷英的胆识更让他欣赏。
“那你先回家去,到时候再去上任的地方。”
殷英一愣,问道:
“哪里?不是在霁都吗?”
“啊啊,对,计划是我和老古在霁都制定的,一个月以后正式开启,本来你还能在霁都熟悉一个月再参加,不过既然你想要回家的话,那时间上可能就得紧一点。”
青方皓顾此言彼,看得段沧海发笑。
其实殷英也不是因为想留在霁都才答应青方皓的,相反,他对这座自己呆了许久却不怎么熟悉的都城,总是有一股子疏离感。
“我倒是没问题,不过上任的地方是在哪儿总得告诉我啊?”
“听潮府,具体的地方,可能还是得由在崇禹城的分司决定,毕竟我对南边也不太熟。”
青方皓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段沧海适时地出言打趣道:
“嘿!这原来不是你和古帆远这俩当官儿的说了算吗?”
青方皓苦大仇深地瞪着段沧海,心想他倒是反应得快。
“这项计划目的是在基层发展新的结构,自然是要以基层为主,我们的作用主要就是宏观调控之。还有,我们总司人手现在是真不够用,王爷也管打不管吃,多事之秋,捉襟见肘啊。”
青方皓的成语倒是越说越溜,段沧海接着问道:
“那你们总司会出几个人?”
青方皓愣了一会儿,看一眼这个看一眼那个,欲言又止,但最终也还是说了:
“就……一个。”
段沧海强忍着自己想要笑出来的欲望,对这位清平司主簿大人道:
“哦?原来你就是叫小殷子去给你当耳目的?”
青方皓听得烦,推了几推,把段沧海轰开。
“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这叫齐心协力、勠力同心,顺便小殷兄弟可以帮我监督照看一下方佳圭那臭小子有没有在耍什么花样。哼!那小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段沧海摇摇头,笑而不语,这青方皓给人的感觉都是又直又轻浮,但其实他心里面花花肠子也不少。
青方皓继续向殷英交待道:
“那你便先回家一个月,我也把计划的事情都安排下去,等到你家里事情忙过了,就直接去崇禹城就行了,也不用再来霁都白跑一遭,耽搁时间、还南辕北辙。”
段沧海这会儿又来了,他可不放过反击青方皓的机会:
“我发现你现在对成语的应用可越来越熟练了,怎么着,最近终于发现当官以后要装点门面,所以开始恶补学文化了?”
青方皓白眼一翻,没工夫陪他耍嘴皮子。
“去去去!我说正事儿呢,你老给我打岔干什么?”
说着青方皓从自己腰上解下来一块巴掌大的银色的梭形牌子,递给殷英看,殷英看见这块牌子两面都用了极其怪异的字体刻上了一个“青”字。
“这是我的令牌,明天我再给你写一封信,你好好带在身上不要弄丢了,等到了听潮府分司,把这些拿给那边的主簿方佳圭看,剩下的事情他都会给你安排。”
到这里事情算是板上钉钉说好了,青方皓打了个大哈欠,他家里没有更漏,今晚天相也被厚云遮着不明朗,打更的现在还没有走到这边,三人都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但确定是处在宵禁时期。
“今晚你们就在我这里凑合凑合吧,虽然床榻的数量不够,但是你们在桌椅上都能休息,地上也行,楼上的阁子里也挺好的,我去柴房找点干草给你们铺上。”
段沧海心想果然这家伙正事一办完,就开始不要脸了,质问道:
“青大人啊,好不容易到你家来一回,你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
青方皓依然是一副打不湿也拧不干的面皮,道:
“段大人,瞧您说的,这我不也是没办法吗,再说了,我这会儿去给你们找床榻被褥也来不及了,小殷兄弟明天起早要回家看他爷娘和媳妇儿呢,是吧?”
殷英也无语,这人还真是什么玩笑都开。
“我离家的时候还未到二十,家里还不曾给说亲。”
殷英在后来的三年里都在军队里,那便更没有机会了。
青方皓装出已经困极的样子,也不洗漱一下,就直接躺倒在他那一张十分杂乱的床榻上。
“你明早走不走都行,反正一个月后得到南边去,耽搁的也是你回家的……的时间,我……我先睡……睡了……”
给殷英撂下这句话后,青方皓就对二人不管不顾了。
“呼……呼……”
青方皓沾床就闭眼,演得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段沧海见他这般作态,有心要作弄他,故意大声地问殷英:
“小殷子,这事儿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听潮府那么远,回家一趟都不方便呐。”
青方皓其实并未睡着,一听到这个,一个鸵鸟打挺就从床上翻身跃起:
“考虑什么?还考虑什么?”
段沧海与殷英都笑了,段沧海得意洋洋地看着这个做戏做不了全套的蹩脚戏子,道:
“嗯……青大人,动作很是标准,看来您在清平司里真不是吃干饭耍嘴皮子的。”
“什么话?”
青方皓直接从床上跳将下来。
“不行,我现在就得把信写了。”
坐在书案前,青方皓研墨、提笔、挥毫、落笔,白纸黑字写就,字体潇洒、挥毫如云烟。
青方皓这是怕明早一起床,殷英万一反悔了可怎么办。
……
第二天清早,三人都在差不多的时候起了床,这也是他们的职业习惯使然,这三个人的作息时间是高度类似的。找到既济坊里的一个极雅的早餐阁子里,青方皓难得破费做一回东,点了三杯参茶与几样点心,一方面是因为大家昨夜都没有睡好觉、要补补元气,还有就是权当给殷英送个别。
“小殷兄弟啊,虽然我们也才相识不到六个时辰,不过我已经把你当成好兄弟了,当然了,还是要谢谢你肯帮我这忙,但这也可以算是我帮了你吧?”
青方皓端起自己那杯色味清香、澄澈透明,像琥珀一般的参茶,对着殷英平举着。殷英端起茶杯站起来,杯沿低了青方皓半寸地与他碰了一下。这一幕看得坐在桌子另一角的段沧海直犯头疼,这是喝茶,却硬生生被青方皓这个活宝喝成了酒的模样。
青方皓一仰脖把杯里茶喝干,殷英一看也跟着把茶喝干了,二人感觉一股暖流从在肚子里流转,再慢慢暖到四肢百骸,顿感生津止渴、神清气爽。
段沧海只是抿了一口,心想这俩倒霉玩意儿居然给整杯一口闷了,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野生山参,药效强着呢,别给你俩提了内火补出毛病来。
青方皓可没管这些,直接使起筷子,从杯里夹起一块已经“水落参出”、没了水泡着的的参片,扔到嘴里,就用牙齿“蹦嘎、蹦嘎”嚼了起来,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在说着什么:
“到了那儿,无论方佳圭还是谁,要是敢给你穿小鞋,你直接一封小报告给我寄到总司来,哥哥我保准重新给你换个舒舒服服的地方。”
想着给他留点面子,段沧海才把那已经到了喉咙边的“你就吹吧”给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