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枫走进审讯室的时候，朱夫人正瘫在椅子上打着盹，就如同十四年前的那个冬天一样。
但这时的情境却已经完全不同了，他已经张大成人，朱夫人也不再年轻，过了风华正茂的年纪。
听到脚步声停下，朱夫人虽是闭着眼睛，但那稀疏的眉毛却紧皱着，她一张嘴带着十足的怨气和怒意:“你们还有完没完了，一个接一个的，有什么话不能一次性说完！”
刘枫的脚步顿了一拍，但他却并没有回答，径直走到她的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朱夫人等了半晌也没有再听到有什么声响，她干瘪的眼皮动了动，这才缓缓的睁开眼。
第一眼就看到了对面的人，先是一个模糊的虚影，后来就慢慢的清晰起来。
“志秋吗？”她看来已经是极为疲惫了，连说出的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刘枫应了一声，那种感觉就像是最寻常的对话，前提是要忽视这里是审讯室。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这种沉默并非是因无言而来的，恰恰相反，在这时两人想说的话都太过于沉重，一时间居然都没有力气将它说出口。
“这身衣服你穿着很好看。”朱夫人轻轻的说道。
刘枫可能是终于调整好了心态，他坐直了身体，抬眼看向她，“我是有正事的。”
“嗯？”朱夫人似乎并没有在意他态度的转变，依旧是瘫在椅子上，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想知道我走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刘枫的语气严肃起来，“我上个月执行任务的时候见到宁姐了，还跟他们交了火，估计老黑也在。”
听到这儿朱夫人抬眼看了看他，她已经听说宁姐落网的消息，现在看起来这事儿还真跟刘枫有关系。“他们落网了？”
刘枫顿了一下才说道:“他们死了。”
“呵，死了？”朱夫人冷笑一声，“死了最好，”她还想说什么，却又顿住，回头看了一眼监控，发现还亮着灯。伸出手指在杯子里蘸了水，用左手挡住，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
‘等到我也死了，你就彻底干净了’
这几个字写得不大，却格外的刺眼，每一个笔画都如钢刀一般，刘枫后背发凉，刚想站起来把那几个字擦去，朱夫人却早就先他一步把字抹去。
她看着刘枫笑得格外阴冷，“志秋啊，你为什么要做警察呢？你做坏人会更精彩的。”
“哼，”也许是那股紧张劲儿过了，他反而冷静下来，“坏事都做过了，现在换换口味，再做警察不是更有意思吗？”
“我从记事起就是跟着乞丐混日子，换过各种悲惨的身世，就为了得到用别人的感动换来的那几个硬币。我偷过钱，撬过锁，后来被宁姐抓走以后也帮着运过毒，送到孤儿院以后帮你们骗过警察也埋过死尸，我早就不干净了，就算你死，我不会重新活一次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没有避讳，旁边的镜子反射出他那藏在桌下颤抖的手，他的表情有了松动，这是第一次他的一言一行不再为了讨好别人，就算是被定罪那也是自由的吧。
“我的事说完了，那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我离开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宁姐他们为什么会回来？朱雪泯为什么会突然被烧死？俞轩和沈言到底怎么了？”
面对刘枫的连续发问朱夫人却仍是一副懒散的表情，“我怎么会知道这些，你知道我一直是不管事的，能舒服一天就赚一天，别的事都是狗屁。”
“还有啊，朱雪泯死不死的跟我没关系，他早就看不惯我了，我也看不惯他，如果你们实在找不到杀人凶手算我头上也没关系，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算我头上我也乐意。”
她的态度看上去十分配合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没有丝毫营养，刘枫起身走到朱夫人身边。
朱夫人见他过来冷笑着说道:“怎么？要打我泄愤？”想想以前那个趴在地上讨好她的志秋，再看看面前的这个气质富贵相貌堂堂的刘枫，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
刘枫站到朱夫人的椅子旁，就像十四年前一样，志秋站在躺椅旁，她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既听话又好用。
“想打我你可要趁早了，我活不长了。”朱夫人开口说道，她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嘴上，就像是生死都与她无关一般。
“谢谢你，夫人，不会再见了。”等了许久她只等来了这样一句莫名奇妙的话。
说完，刘枫的手抬了起来，就要向朱夫人的头顶落去。
“刘枫！住手！”
审讯室的门瞬间被撞开，只在刹那间刘枫就被门口冲进来的那人制住，右手被扣在身后动弹不得。
刘枫虽然胳膊被扭得生疼，但还是向身后看去，扣住他的居然是路曾华。
“路队？”刘枫十分疑惑，路曾华怎么会突然冲进来。
路曾华叹了口气，却并没有放开他，反而是劝说道:“小刘，我理解你的痛苦，和理解你对这人贩子的怨恨，但她犯的错会有法律来制裁，你是警察，别犯傻。”
刘枫听了路曾华的话立刻明白过来路曾华的意思，开口解释道:“路队你？”
路曾华打断他的话，“算了，小刘，我明白你的意思，幸好这样没出什么事儿，今天这事就这么算了，不能有下次。”
朱夫人实在是看不下去，对着路曾华喊道:“那个傻大个儿，你放开他。”
路曾华被这傻大个儿几个字喊得一愣，回头看向朱夫人，连说话都有些哆嗦，“大姐，我刚刚救了你一命，你就这态度？”
“你救我？刘枫刚要推我回监狱，你就把他摁倒了，你这是让我拖着这幅随时要嗝屁的身体自己走回去吗？”朱夫人的语气阴嗖嗖的，但路曾华却还是听明白了，干咳了两声从地上站起来。
“咳咳，这是有点尴尬。”把刘枫也从地上捞了起来，还顺手给他拍了拍，笑着说道:“推大姐回去这活儿用不着你，你是技术型员工，这种事铭儿去就行。”
刘枫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陪着傻笑，顺便偷偷的揉一揉刚刚差点被卸下来的右手。
“不过你这孩子也是，说话也太吓人了，说什么不会再见了，这也太容易被误会了。”
这句话一说完刘枫的笑瞬间僵住，他扭头看向路曾华，路曾华此时还是一副尴尬的表情丝毫没有注意到刘枫的异常。
“路队，您一直在外面？”刘枫问道，此刻他的语气已经不能维持冷静，但也没有失态。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