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宫里。
中年男子模样的龙神取出一瓶殷红的小药丸来——瓶上纹有凤鸟朝阳的图案。他倒出一粒,向冰河道:“拿一碗泉水来。”
冰河立即取了一碗海底泉水,龙神将这珍珠大小的丸药放入水中化开。
碗中绽开一朵嫣红,随即整碗泉水洇成银红色,泛着浅浅的光泽。
冰河立即把百里汐言扶起来,撬开他的嘴巴,把药水一点点喂了进去。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百里汐言脸上泛起了血色,脸色终于红润起来。
“毒解了。”龙神摸了摸百里汐言的脉,“只是外伤未愈,需要休养。就在龙宫里休息吧。冰河,叫下人把两间宫殿打扫出来。”待冰河出去了,转向阿九道:“此番相繇走脱,连累了你们,真是罪过。我们一定等这位公子的病大好了,再护送你们上岸。”阿九向龙神行了一个稽首大礼:“大恩不言谢,待他日修成了九尾天狐,南海若有用到我凤长歌的地方,我定然在所不辞!”龙神道:“左右,扶她起来。老夫与你的先祖涂山璃是至交,本应相助。”
"……是了,我想起来,史书上写过,您与先祖同为娲皇座下之人,曾一起助过帝禹治水。"小狐狸沉吟片刻说道。
龙神闻言,屏去左右。"是啊,可惜后来她不得不与昔日知己割袍断义……才造成了如今的悲剧啊。"他似也回忆起旧年往事,嘴角挂了丝讥讽,"那个人这步棋走得倒是高明。"
"?"阿九听得不明所以。
"你不知道?"龙神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不知……龙神大人所说的割袍断义是指什么事?那个人是谁?"少女搜索枯肠,"我不记得史书上有写过这些。"她史论考核可是全族第一啊!
"……"龙神问她,"你们史书所载的涂山璃的知己都有谁?"
"您和凤神大人啊!书上只写了这两个--您和凤神是娲皇麾下最得力的手下,而先祖是娲皇亲传弟子,女娲娘娘礼贤,与您三人相处有如至交好友。后来您获封海神,凤神大人闭关,先祖登天,娲皇隐世,看样子似乎就再没见过吧……"阿九说着说着,实在按耐不住求知欲,便抛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这里史书上写得隐晦笼统,所以晚辈一直不明白,既然几位情义深厚,又为何千万年来互不相见?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变故?"
看来,她是不想让自己的子孙卷入这局中,才没有写出当年的事情。
龙神叹了口气。即使如此,可命运之轮已经开始转动--青丘人就算不想䠀这浑水,也得步入这场天地对弈了。
阿璃——你将你的子孙们保护得很好。
只是一直待在羽翼之下的雏鸟,一定学不会飞翔。
如今相繇出海,那个人八成又要闻风而动……
我们这些老家伙已是有心无力,少不得小辈来替我们护佑族群了。
"……"在龙神思忖之时小狐狸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见他回过神来,便谨慎地开口:"……如果,晚辈问的问题触及到……"
龙神眼中了然,笑道:"没有,放心。和你先祖割袍断义的不是老夫,也不是凤凰。至于那个人……等你去涂山见到你的先祖,再问她吧。"龙神端详了阿九一番,又道:"你虽不是九尾的纯血后人,却灵动飘逸,颇具仙人之姿,若得贵人引导,将来必成大器。"
"龙神大人谬赞……诶?先祖……不是登上天界了吗?"阿九惊道,"照您的意思……她在凡间?!还在涂山?!我们每年出来游历的人都会去涂山祭拜啊,没有一个人说遇上了她!"
龙神笑了笑。"神可不是什么人都见的。"
"可是……如果历代族长出去游历时都见不到她……我又有什么资格见到她呢?"
"老夫说了,这和血脉没关系。就连你,也是老夫千万年来见到的第一个外族人了。--你有赤狐血统吧?"
"啊。"阿九才发现自己的耳朵尾巴又冒出来了,有点儿不好意思。
她的爪子尖、耳朵尖和尾巴尖是淡绯色,看起来仙气又不失可爱。"家母是中州的普通赤狐,家父是纯血青丘白狐。--我只是青丘的普通百姓而已,也不是九尾天狐的嫡系后裔--只有历代族长的孩子才是,也只有他们有资格拥有涂山这个氏--所以有时候我还是很羡慕他们的,对于修行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但这千万年来你们族里也没有一个修成九尾的人。"龙神捻了捻胡子,"不过,老夫倒是对你的箫有兴趣。这是你的家传宝物吧?"
"是--据说我们这一支往上追溯到涂山璃的小女儿,这管箫就是那个时候传下来的。"阿九说着把箫掏出来。
这箫是龙神当年亲眼看见凤凰送给涂山璃的生辰礼。
没想到如今沧海桑田,他依旧能看到当年的物件--
当年,多美好的日子啊。
龙神笑了笑,"在这与老夫闲聊许久,没注意已经这么晚了,小狐狸,快去休息吧。老夫将冰河叫进来,让他安排人引你去你的寝殿。这位百里公子待会儿也有人来安顿,你不要担心,养足精神。"
"多谢前辈。"
侍立在外的冰河跨进门槛:"父神,扶桑听说两位来客在您这儿,特意安排了数位宫人来侍奉贵客……又拿来了几枝龙血草。"
“冰河殿下,扶桑是谁呀?”阿九问。百里汐言没事了,她看冰河也愈发顺眼了起来。
“是鲛人的皇帝,鲛人管他们的皇帝叫海皇。”冰河道。“凤姑娘,快去休息吧,我已安排了下人给你引路。这位百里公子,待会有人来安顿他。”
“好的,谢谢你。”阿九冲他灿烂的一笑,“今日多有得罪,实是奴家关心则乱,还请殿下不要往心里去。”小狐仙因为好友得救心情大好,也发现自己之前的言语动作有些无状,便对冰河有几分歉意,于是一双清亮明净的眼睛弯弯地带着笑,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样子。
“……”冰河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仿佛冰川融化般有所松动,只是说:“无事。姑娘请吧。”
阿九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简单洗漱了一下,枕着安神香渐渐入睡了。
等下人把阿九和仍在昏迷的百里汐言都送到安排好的宫殿里后,冰河向父亲告退,回到了自己的宫殿里。
就寝前,他脑海中忽然闪现阿九如花般的笑靥,叹了口气。
原来这就是凡间的少女。以前还真没见过。
另外一边,龙神陷入沉思。
棋差一招……即使自己已然很衰老也该亲自去会那相繇。当年来此镇守海藏看住相繇时,昊天上帝赐了一道天雷给龙族,说是若哪天相繇出海,可以此雷灭之。……呵。龙神眼中闪过一丝讥诮,明着是以天帝的名义,三界神仙中谁不知道天上一直是牝鸡司晨……只是没想到真有相繇逃出海藏的一天,而且冰河这小子还真用了……也罢,毕竟他也不知道当年的那些事儿……唉,天命如此?
冰河……想到冰河,龙神叹了口气。这孩子由于不是阴阳交合而生,天生的无情无欲,无法理解人间的情感。这样如何能体察子民……他又一直在龙宫修行,从未出过海,心思太单纯--这样以后定不能斗得过那妇人,南海也是护不住的。不如趁此变故磨炼磨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