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国早期经济法文献辑注与研究
- 张世明 王济东
- 2234字
- 2020-08-29 05:07:48
一 旧分类之存废问题?
旧分类中,最不宜存在者,即公法私法之区别是也。公法私法之区别,聚讼纷纭,由来已久;然皆苦于无一定之标准,盖学说愈多,则剖晰愈难,犹如治丝而棼,故不如根本上取销之为愈也。德国耶林(Ihering)、英国奥斯丁(Austin)、日本岩田新[1],皆系主张不要公法私法的区别也。但岩田新不主张公法私法的区别,却要公权私权的区别,又与余之主张,不谋而合也。奥斯丁氏曰:公法私法之区别,法理上殊不正确,公私两法,既不能对等而并立,则区别公私,固未可也。氏意公法私法之用语,有广狭二义,广义自乌尔鄙亚鲁士(Ulpianus)[2]以来,谓关于公益法为公法,关于私益法曰私法,其标准不明。狭义区别人之公格法,及私格法(public or private capacity),不过为国法中人法(law of persons)之细别耳,皆不足以公私二分国法也。氏又言“法律为主权者之命令,其范围限于成法(positive law),而谓宪法国际法为成例(positive morality),仅德义上规则而已。又妄以人之公格私格,区别公法私法,由此结果,遂谓公法私法,不过人法之分类,而析国法为人法(law of persons)、物法(law of things),一依于人定,一以物之介立为要件”。此盖蹈袭罗马优帝法典之区别而来,究不足以说明现代法律之现象也。霍尔朗德(Hollond)[3]氏,谓:“法之公私,依公人(public person)与私人(private person)而殊。法律关系之主体,如为主权者,或为主权者所委任之团体若个人,其法谓公法;反之构成其主体之单位,无论个人,或团体,凡不代表国家者,其法谓私法。”若据此说,不仅失于机械的,且欲知人之为公人为私人,非预知公法私法不可,结果仍与主张公法私法者无异,氏盖以主体为区别公法私法之变相,其标准甚为茫漠也。批评区别公私法之学说之失当。
(一)目的说
为罗马五大法律家乌尔鄙亚鲁士(Ulpianus)之说,谓:法律保护之目的,在于公益者曰公法;在于私益者曰私法。此目的说之根据也。然无论何种法律,不仅以保护公益为目的,亦不仅以保护私益为目的,凡公益私益两方面,皆同时保护之,例如:宪法以公益为目的之法律也,然关于人民权利之规定,亦含有保护私益之意。如刑法以公益为目的之法律也,然关于身体财产之规定,亦含有保护私益之意。如民法以私益为目的之法律也,然若背公共秩序善良风俗之法律行为,则规定无效,是亦含有公益之性质矣。此目的说之不适用也。
(二)实质说
此说有二种:第一,依法律关系之平等与否而定;第二,依法律关系之对人与对物而定。先即第一说论之:此说先区别权力与权利,权力者,强制他人之意思而束缚其自由之力也,是生不平等关系。权利者非束缚他人之自由,不过有请求权而已,是生对等关系。规定权力关系之法律曰公法;规定权利关系之法律曰私法。虽然,此说既以权力权利为前提,然亲属法中之亲权监护权,有强制意思,束缚自由之力,为权力而非权利,然诸国法律,概置民法中,学者亦将谓民法为公法乎?就国际法论,学者概指为公法也,若从此说,则国际法规定国与国对等关系之法律,不得以公法名之,亦当属于私法矣。更即第二说观之:以规定对人权利之法律曰公法,规定对物权利之法律曰私法。虽然民法中如债权之规定,亲权监护权之规定,对人之规定也,岂不宜概列于公法乎!如土地法,铁路法,对物之规定也,岂不宜概列于私法乎?此等区别,虽原于罗马法所谓人法物法之区别而来,然违反各国法制之实际,毫无足采。此实质说之不适用也。
(三)主体说
此说谓规定国家与国家,或国家与私人之法律曰公法;规定私人与私人之法律曰私法。德之伯伦知理(Bluntschli)即主此说。此说在国家主义盛行时代较为适宜,且为区别公法私法者之通说。然如民事诉讼法,则以主体说绳之,虽在从前时代,亦不免困难,盖《民事诉讼》,法国重个人主义,谓人民伸张权利,不过借法官之力,为之判决保障,属于人民相互间之私权,以人民为主体,而不问其与国家之关系,故为私法。德国重国家主义,谓国家许人民以各种诉权,而后人民始得对于法官,依据各种诉权以保护其权利,法官为国家作用之机关组织,故对于人民,有命令及禁止之权,此由国家与裁判之关系而观察之,故为公法,且为公法中之行政法。然民事诉讼,属于司法裁判之下,为一般人民相互之手续,谓为公法,则当归入行政范围,与立法之旨,未免背驰,且各国亦无此制,如谓裁判为国家所命,当属公法,然民法中之户籍吏,承发吏等,何一非奉国家之命以执法,乃不以为公法,何以于运用民法之手续法,而独以为公法也。若以现时之情形论之:吾国为中华民国,吾政府为国民政府,民族民权民生,即民有民治民享(The government of the people by the people for the people),所有法律,都是民众的法律,乃必强分为曰:何种法律,为国家与国家之关系,或国家与人民之关系,谓之公法。何种法律为人民与人民之关系,谓之私法,岂不与建国大纲第一款及三民主义相刺谬耶?从来法律的分类,除公法私法之区别,业已崩坏,已如上述。及普通法(对特别法而言)应改为一般法(理由说明于后)外。他如实体法又名主法(materielles Recht;substantive law;droit matériel),程序法又名助法(formelles Recht;adjective law;droit formel),成文法(jus scriptum;geschriebenes Recht,Gesetzesrecht,Gesetz;droit écrit,loi;written law),不文法(即习惯法)(jus non scriptum;Gewohnheitsrecht,ungeschriebenes Recht;droit non écrit,droit coutumier;unwritten law),强行法又名命令法(jus cogens;zwingendes Recht[4],gebietendes Recht;imperative law;droit imperatif),任意法又名容许法(jus dispositivum;nicht zwingendes Recht[5],vermittelndes Recht[6],nachgiebiges Recht;dispositive law;droit facultatif),固有法(Landes-oder Volks-oder Raceneigentuemlichkeit des Rechts;Native law;Loi naturelle),采访法(Rezeptionsrecht;Accepted law;Loi acceptée)等等区别,均应认为有存在之必要。故本题所谓“现代法律的分类之我见”乃为就从来分类中,除去公法私法的区别,而以新时代应有之分类补充之。非一概不用而另创一法律的分类也。
换言之,即旧分类与新分类参用之混合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