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陈来到苏京一行人的居处—是时候拜访冬方悠裳了。二人寒暄几句,棋盘摆好,东陈发问:“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冬方悠裳开始扯谎,“摄政王没我们三个那么走运,被倒塌的房屋活活埋死。”
见对方不信任自己,东陈索性摊牌:“教宗向我透露,他在忘川曾亲眼见到最后一位旧神死去的场景。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有人说是幻觉,有人坚信是心中想象成真。历任教宗对那个地方都有涉足,有的成功带回了炼金术,有的直接疯掉,满嘴碎念龙妖魔物......你看到了什么?”
“我自己的结局。”
案发两日前。以莱的摄政王晚些时候才到,三人一台戏,聊完离去。冬方纪德也正要向父亲告辞,却被皇帝叫住。“你猜那些绑架你妹妹把她囚禁在冬方塔的贼人们的首领,受审时什么表现?在地牢里被关押几天后,他丝毫没有悔意,反而满嘴的‘殉身、成仁、取义’,指脸骂我暴君。”
纪德看不出皇帝是冷笑还是苦笑。
“要是在苏京,光是叫我暴君这条就够判叛国死罪了。”
“他长得什么样子?”
皇帝想了一会儿,说:“很普通。”
纪德低头不语。
“其实事发几个月前,官方就已经盯上了这伙人,几名卧底也成功地渗透进去。事发前几日,卧底们汇报说,歹人们的头目似乎要临阵退缩,是我下令让他们怂恿也好激将也罢,必须让匪徒陷入圈套。结果作战成功,将他们一网打尽,以叛国罪吊死。”
纪德从怀里拿出一个物件,“还记得这只镯子吗?你订做了一对,一只给了冬方悠裳,一只给了我,让我送给以枉然,我却给了Orianna。当时Orianna不打算参加几周后我和以枉然的婚礼,要回苏京去,身体却突然出了问题,我们这儿的药医不好。明知只有她老家的人可以治好自己,Orianna却固执地不想回去,没过几天就已经高烧不止,虚弱不堪,然后一夜之间时光倒流,变成了少女的模样。随后病痛不减反增,我握住削瘦到不成样子的少女的手,定睛一看,哪还有什么少女,只剩下一名女孩。女孩很快康复了,病魔也没有夺去她还是Orianna时的记忆,对我无比亲近,每天缠着我陪她玩。第二天她在睡梦里死去了,连道别的机会都不给我。她的遗体也从这人世间消失了。”
“当时要是订做一对耳坠就好了,哪会引出那么多麻烦事。”
纪德猛地站起,“之前不惜用自己的女儿做诱饵,现在听到这种惨事竟也无动于衷...”
“你大哥死的时候,葬礼上为了不在外国使臣面前示弱,你见我留下一滴眼泪吗?难道现在我听完你编出来的儿女情长,非得泣不成声才行?!”
纪德当时本该惊愕地看着父亲,满脸的不可置信,但深知到了这种地步再怎么争执都显徒劳。他把手镯放在桌旁的那本《礼法》上,默默转身离开。
案发当夜。纪德奋力一掷,木刀穿透墙壁,咔嚓一声爆裂开来,利刃脱身而出,飞到摄政王手上。双手不受自己控制,摄政王紧握长刀,先是醉酒般舞剑,最后劈向冬方皇帝。原计划的假暗杀,此时却变成真行凶。躲在暗处的村上和侍从慌了神,这一切都和他们的原计划相差甚远。村上毅然点燃引线,对自己的临场决断力深信不疑,然后拽着愣在原地的侍从,迅速逃离现场。
忘川。
冬方悠裳手里莫名出现了一本短歌集,首页讲了一个人鱼恋的故事。美人鱼为真爱服下灵药,化身为人,代价却是她最珍惜的歌喉。不久后公爵另寻新欢,抛弃了她,留下她一个人在这个不属于她的陆地上心碎而死,肉身变为泡沫,在第一抹日光下......
冬方纪德面对出现在他眼前的Orianna,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转世,还是重生?无所谓了,纪德正要飞奔上前,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白喜用力敲敲脚下这面宽到离谱的镜子,又站起来在上面用力蹦了蹦,镜中的自己双臂交叉于胸前,兴趣索然。白喜盘腿而坐,镜面温和无暇,让他差点忘了要说道说道镜中人。不等他开口,镜面上风云突变,一座冬方城池的轮廓清晰可见,镜头拉近,才看清画中细节——原来是五百年前的京都古城,自己身着阴阳师长袍,召唤出八百式神,上天下地,与狐妖斗法。激战正酣,画面突然被迷雾笼罩,雾散后,却是另一番光景——街上跑着无人力马力拉动的带轮子的交通工具,苏京城的边边角角都干净了许多,自己和一个穿着全身铠甲的高大男子正在楼顶飞奔,炼成阵的光彩转瞬即逝,二人驾着钢铁合成的活桥梁追赶前方不断炼成冰柱摧毁楼房的逃犯。头顶的星空转为烈阳,很快又被黑日蚕食,拉下帷幕。下一幕则少了这些大场面,对面长相怪异说不清是兽行还是人行的高大使徒猛冲过来,这才意识到完全不会操纵自己所驾驶的巨型类人机器,被撞倒在地,毫无还手之力,眼看这场单方面猎杀就要有转折,一场从未见过的规模空前的爆炸,将周围曾经的城市遗址湮灭殆尽,一朵蘑菇状的乌云升腾起来。切到黑色,还是黑色,场景一直漆黑,一颗硕大的球体,上面一片蓝一片绿一片白,像是有生命似的。耳边传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自言自语道,要是人类的数量骤减至半,有多少森林和动物能因此获救?最后总算见到自己熟悉的景色,月色下远处熟悉的古堡建筑让感到心安。妻子冬方悠裳和自己路过边城旁的无名野湖,见到公爵正向湖中的美人鱼求爱,奈何语言不通,只能干着急。悠裳拉着自己过去,主动请缨,为二人翻译。
人鱼问悠裳:“人类说爱我的时候都看起来傻傻的。他有没有什么实际的提议?”
悠裳回答:“他已经花重金买下了足够分量的灵药,喝了之后可以让你化为人形,不过长出双腿的过程有些痛苦。”
“你跟他说我认识一个女巫,不用花一分钱,就能让他拥有鱼尾。”
公爵在旁边插嘴道:“疯了吧她!让我到海里当鱼人?!”
人鱼继续问悠裳:“他到底同不同意?风吹的我都要感冒了。”
“他说不行。而且在水下他没法呼吸啊。”
“我就知道!你们人类满嘴好听的,一到要牺牲自己利益的时候就不行了吧?我每天为了和他见面,游到浅水区,趴在石头上日晒风吹的,鳞片都不光鲜了。他呢,连为了我放弃那双丑腿都不愿意。还说什么爱我!”
“可他在水下没法呼吸啊。”
“够了!都是借口。我虽然也喜欢他想给他生小鱼,可他不变成鱼身,我的卵往哪产?”
公爵怒不可遏,“我爱她,非她不娶,整个苏京还没几个人敢拒绝我!实在不行就把她网住捞上来,丢我家水塘里关上个把月,看她不妥协。”
悠裳赶紧从旁劝阻,“别,她只要叫一声就能引来成群的海妖跟海怪。”
人鱼不耐烦了,“他决定没有?跟他说我可不想被姐妹们笑话,说我看上了一只四脚杂鱼。他那些调情暗示的话,我不知听过鱼人们说过多少遍,还比他押韵的多。不过那些都是鱼鳞还没长齐的小鱼们的游戏,作为一只正直产卵期的健康的美人鱼,他真想要我,必须鱼鳍鱼尾等功能俱全,不然没戏。”
公爵老脸一红,“我从没见过如此无耻荡妇!让她找那些野鱼去吧!”
人鱼问悠裳:“他说啥?”
“他说他不想长鱼尾。”
“那还谈个卵!”
公爵问悠裳:“她说啥?”
“她说你脑子不进水,哪儿凉快哪儿游着去吧。”
白喜这才抬头,从故事里脱身。大家都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