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果园,梨树花下,躺着两具尸体。身下垫着睡袍,两名男性受害者赤身裸体,闭目闭嘴,外表无明显伤口,双手交叉遮住下体生殖器官。在现场四周发现大量火药屑,一只玉镯、一本《礼法》、一把纵向断裂的木刀,在尸体旁有序摆放。死者身份很快确定,冬方皇帝和他的三儿子。凡冷萃来使东陈看着两具尸体,突然嘟囔出这么几句:“狱事莫重于大僻,大僻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盖死生出入之权舆,直枉屈伸之机括,于是乎决法中。”
案发前日,以莱王城,天明,阴雨。冬方悠裳、白喜、以鸿正于别院观景,园中花草茂盛。因为之前往往有家姐以枉然和姐夫纪德在场,以鸿从未与白喜夫妻二人单独相处过,此时明显不自在,很快就闪人了。
不一会儿,冬方纪德加入白喜夫妇二人赏花的行列。三人听雨,难免谈到冬方皇帝。纪德脸色阴沉:“父亲昨晚跟我说,悠裳被绑架那次,其实他早有预警,也知道以莱的摄政王暗中资助叛逆。为了将匪徒一网打尽,”他看着妹妹,“不顾你的安危,用你做诱饵,终于使他们陷入圈套。”又转向白喜,“就算是皇帝,也没料到其中一伙叛军会错绑了你。”
案发前夜,以莱城外,克雷格米勒城堡。以枉然、以鸿姐弟两人,秘密会见多名冬方军官及政客。杀手村上和他新收的侍从,充当护卫兼看门狗。会散离场后,村上对自己的侍卫说:“刚才以枉然那一席话——‘冬方战国时的刺客说的好,士为知己者死。难道就没人愿意为我除去这块心病吗?’你听出几种意思?”
侍从回答:“似乎是在暗示什么。不太确定。”
“‘刺客’、‘除去’、‘心病’,她重读了这几个词,‘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她说了两遍。”
“你这么一说,倒真是。”
“说完她又移身到门口,意味深长地盯我一眼,压低声音的同时,又确保在场的人都能听得到,‘听说先生有替人解忧的好名声,这项顽疾,是时候根除了。’”村上轻笑一声,“‘顽疾’指的是冬方皇帝,老而弥坚,老不死。”
侍从对此感到十分的诧异,一时间陷入深思。
“以鸿当时什么反应,你注意到没有?”
“很犹豫,眉头拧成一团,拳头攥紧又张开,低着头,透过手指间的缝隙看地面。”
“意思是虽然不情愿但还是默许以枉然的指令,”村上话锋一转,“你猜我是什么出身?”
侍从回答:“未有耳闻。”
“我父亲是杀猪的。你呢?”
“打铁匠。”
“我需要帮手,毕竟是皇帝,层层守备。”见侍从不说话,他直白地讲道:“干完这一票,以枉然可就成了我们的‘知己者’”
侍从打断村上,“我懂我懂,大富大贵。”说到这,他顿了一下,“刚才有几个冬方大臣那副害怕受到牵连的样子,到时候万一事情败露...”
“如果用冷兵器,保不齐查到我们。要做到干净利落,不留痕迹,还是要用火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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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陈翻阅完审案人员的笔记,还是一头雾水。案发当夜,突然一声大爆炸,整个以莱城似乎都震了震。爆炸源头附近的居民,还以为是有军队突袭,正使用火炮攻城。目击者向他详细描述了第一时间爆炸现场的惨状,断壁残垣,荒凉满目,之前从没见过那光景。摄政王残留的躯体被掩埋在层层瓦砾下,很快被挖掘出来。而冬方那两具尸首,几个小时后才现身六十英尺外的城外果园。
有目击者称,案发前夜两名行踪可疑的男子在皇帝住宅附近出没,还听到一声男子的惨叫,似乎是在求饶。皇帝和家人没和其他冬方随行人员一起暂住克雷格米勒城堡,而是选了栋简陋的四合院,离城墙很近,离摄政王和以氏姐弟所在的荷里路德宫不到一英里。摄政王多次拜访冬方皇帝,除了问候饮食起居,更免不了深夜长谈。悲剧发生时,以枉然姐弟正在荷里路德宫为国内一对新夫妻举办假面舞会,两人全程都在显眼处。
案发当夜,大雨倾盆,偶有电闪雷鸣。三人躲在暗处,冬方纪德收起纸伞,任凭豪雨浸透身心。白喜和悠裳站在身后,伞打得很低,面容藏住大半。远处屋内灯火通明,父亲、三弟和以莱摄政王的侧影跟着烛火的节奏跳跃了一下。此情此景,与几日前的情形何其相似......
冬方纪德问皇帝:“遇到妈之前,当时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
“洛。”
“好名字。”
“1515年和洛认识。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一见钟情’。她带我私奔到凡冷萃,在酒庄旁边的一个小村子里安顿下来,靠摘葡萄过日子。”
纪德在心里嘟囔:风流韵事。
“后来庄园易主,机缘巧合结识了新东家的女儿弥。她霸道地跟我说,干了这杯葡萄酒,你就跟着我吧,不愁吃穿,想去哪玩我带你。见我没当场答应,她回去后雇人调查我,挖出了我的身份。于是又来找我,说服我说有弥家的支持,皇帝稳做。我同意了。”
纪德吃惊地问:“还有这事?头一次听说。后来呢?”
“向洛道别后,我便做好和弥订婚的准备。结果第二天她死了。”
“什么?”
“雨大,她走河边,又喝醉了,不甚滑倒,掉水里淹死了。那之后不久,又和洛重归于好。”
“那最后为什么和妈结婚了?”
皇帝陷入沉默。
纪德刨根问底:“为什么娶的不是洛?”
“我也说不清楚,”皇帝见儿子有告辞的意思,“这些话我是没机会和你大哥说了。”
“他恐怕不会听你的。大哥生前不向学,只想舞剑作画,你不让,他就把大傅们规定他熟读的书都拿去烧了。他尤其恨那本《礼法》,只因为你说它是冬方思想的支柱和基础。”
“你大哥想当然地用自己的理想主义仲裁司法事宜,很多理念都与我背道而驰,还险些打破我多年经营的党派均衡。”
“你给大哥那么多的期望和压力,又怎么能气他叛逆。大哥的遗言你忘了吗,‘是有了人才有礼法,又怎可能是有了礼法才有人呢。圣人也曾说不要看礼法规矩的末端,而是看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