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是泥泞的山洞里,苔藓爬满了石壁。
我被少女带进山洞,保持着之前被禁锢的姿态,被那股只能感受的到,却看不见的无形力量,挂在一边的石壁上。
“因为你,我一夜都没有吃到食物,”恨恨的看了我一眼,少女的脸色突然惨白,然后在我惊讶的目光下,单膝跪在了地上,看上去十分痛苦,“现在,我叫你把你欠我的,还回来!”
话落,她缓缓的对我伸出手掌,五指弯曲成爪状,在她手掌对准我的下一秒,一道道游蛇般的红色气体从身上钻出,被她吸进了掌心。
“啊!”我感觉身上仿佛在有一万只蚂蚁在咬,刺痒难忍,不禁发出一声声低吼,就在我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少女缓缓收起了手掌:“我不能杀了你,你现在可是我食物的,唯一来源了。”
“你对我做了什么?”身上的痛楚随着少女的收手,一点一点从身上消失,我注视着少女,有气无力的开口。
“当然是你欠了我什么,我就拿回什么了。”冷哼一声,少女不屑开口,之后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发现,她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之前的红润,身体也看上去比之前更有力量了,似乎对我施完法之后,她就恢复了之前的生龙活虎。
她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到了中午,少女带来了一堆水果,扔在了我的面前:“吃吧!”
“你不告诉我你对我做了什么,我就不吃。”注视着少女,我倔强地开口。
之前听少女说,我是她食物的唯一来源,她不肯立即杀了我,一定有她自己的目的。不弄清她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之前,我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我讨厌被别人控制的感觉。
虽然,无论是黑衣男子,还是她,一直在对我做这种令我讨厌的事情。
“你很硬气啊,”见状,少女鄙夷一笑,将手里的水果全部掷在地上,踩成了烂泥,“你一个卑劣下贱的傀儡,有什么资格威胁我?不吃,那就饿死你!”
看着被踩烂的水果,饿了近乎一天的我使劲的咽了口唾沫,最终决绝的将视线移到了别处:
那我们就赌一把,赌到底是我先怕了死,还是你先怕了死!
第二天,我还是没有吃饭。
这天,我看见少女像吸我身上的东西时一样,把手伸向正从头顶飞过的鸟群,然后那些鸟就彻底失去了生气一样,从天空上坠落。
她吸食的,难道就是活物身上的生气?
那样,她就是个残害各种生灵的恶魔,我更不会让她得逞了!
漫长的三天过去,滴水未饮,粒米未进的我,面色苍白的蜷缩成一团。
“吃,你给我吃!”少女再也忍不住了,气急败坏地吼道,一只手掐住我的嘴,一只手用力的把水果往我的嘴里塞,“给我吃下去!!!”
我任凭她歇斯底里的摆弄着我,喉咙一动不动,待她以为自己已经成功给我喂食了之后,当着她的面,将被她塞到嘴里的东西全部吐出。
“你!!你想死吗?!”她大怒,挥起拳头,狠狠地给了我一拳。
“铿”地一声,我的身体撞在石壁上,然后像块烂泥一样,不受控制的从石壁上滑落。
“不……告诉我,我……死也……不吃……”抬起因为饥饿和受伤,已经开始颤抖的手擦掉从嘴角流出的血迹,我吃力地开口。
“见鬼了,一个魔族的傀儡怎么会有自己的意志,而且还这么强烈?!”愤愤的盯了我半晌,少女泄气似的开口,伸出一只手掌,按在我的胸口上。
我感到一股温暖的气流,瞬间从胸口流遍身上的七经八脉,在这股气流的滋润下,身上的饥饿和疲惫感竟全部消失了。
“我是靠吸食活物的血气,活下来的。如果不吸食活物的血气,我就会精气枯竭而亡。”少女一边把手掌按在我的胸口,一边沉声回应道。
“你在救我?”感到自己身体发生的奇异变化,我有些吃惊。
“不救你,总不能看着你这个唯一的食物死了吧?”收回手掌,少女自嘲一笑,道。
“可是……”可是自从我绝食的这三天以来,她并没有再吸食过一次我的血气,即使是最痛苦的那次,走路都打晃了,也只是含着眼泪,吸食了一直陪着自己的流浪狗的血气。
当时我就感到很奇怪,一个把所有的生灵都当自己食物的女人,为什么还会收留一只流浪狗在身边,而且下手的时候,还会那么不忍。
我总觉得,她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坏人。
“没有什么可是,你们这些活着的生灵,只是我的食物来源,仅此而已。”似乎是怕我说出什么,她抗拒什么似的,立即打断道,然后转过头,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但她刚走出两步,便停在了原地,望着对面的虚空缓缓开口:“一个傀儡而已,也值得你们魔族人出一次手?”
“城市里人那么多你不去,却在深山里折磨一个小姑娘,是因为怕那个龙雪吗?”黑衣男子从空气中幻化出身影,对少女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慵懒而从容地开口。
“他在的地方,方圆百里,妖魔都近不得身,我才不会自不量力的去寻死,”少女毫不避讳地开口,还是之前自嘲的口吻,“我这个小妖虽然坏,但是不傻。”
“不,你很傻,因为你动了我的人,”收起脸上的笑容,黑衣男子冷冷开口,一字一句,“我的人,只有我能动。”
话落,意识到有危险,少女立即后退两步,摆出防御的姿势,然而,已经来不及,因为几乎是在她开始后退的同时,一支由魔气凝聚而成的长茅已从对面射出,洞穿了她的胸口。
“不要!”我下意识的开口,忙跑到少女身边,扶住身体摇摇欲坠的她。
“走。”身后响起黑衣男子冷漠到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打断了我。
“我是坏人,把你们所有生灵都当食物的坏人,你还有什么舍不得的?”闻声,自嘲一笑,少女捂着血流如注的胸口,好看的双眸里扬起一抹苦涩之色,“不必舍不得的,我不值得。”
“你,”我抬手指向对面的黑衣男子,第一次对他带着恳求的语气开口,“可不可以再把她救活?”
闻言,黑衣男子的身影停在原地,半晌没有言语。
其实他已经转过身去,如果没有我的话,估计他已经离开了。此时他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们魔,只会杀人,不会救人。”说罢,他没有继续走动,就消失在了原地,似乎不想留给我任何反驳的机会。
魔,果然都是只会害人的,冷血无情的存在。我一定要摆脱这个恶魔,绝不要成为和他一样的魔族人!
“你不是喜欢吸食血气吗?那你用我的血!”望着怀里少女渐渐失去神采的双眼,我手足无措的开口,慌乱的拿起菜刀,割破自己的手掌,把从手掌流出的血,滴几滴在她被长矛刺穿的胸口上,又滴几滴在她的嘴里,“这样就能救活你了吧?!”
“你真善良,”少女抬起手,轻抚上我的脸庞,奄奄一息的开口,“你这样的人,真不该成为魔的傀儡……”
话落,少女的手陡然从我的脸上滑落,再也没有了一丝生气。
“不……不!!!”我大喊,用力的把她拥入怀中。
沿着记忆中熟悉的路线,我来到了穆大娘家的门口。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因为我的入魔遭了我的毒手,我忐忑不安的站在门口。
不过,令我宽慰的是,穆大娘家和没经历任何事故的往常一样,里面的灯,暖烘烘地亮着。
灯亮着,说明人还活着。
我走进院子,鼓起勇气敲响了屋门:“咚咚咚!”
敲门声刚响起,门便“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打开了,何箫一脸焦急地探出头来,见是我,他不由分说地一把拽过我的胳膊,劈头就问:“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不知道我们很担心你吗?!”
看来他们都没有什么事儿……闻言,我在心里暗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遇到了什么事儿?你倒是说话啊!?”见我没有说话,何箫的脸色更加阴沉,再次质问道。
深吸口气,我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回忆何萧方才说过的话,将思路一一条一条的理清,这才在何箫已急不可耐的目光中缓缓开口。
“我上山了(回答你去哪儿了),迷路了(回答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回答你不知道我们很担心你吗)。”
闻言,何箫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一些,却还是有些疑惑地将我望着,我在他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抹不相信。
“我没遇到什么事儿,不过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牵挂,有些不知所措,所以才半天没有说话,你不要担心啦……”怕被他发现什么,我忙再次掩饰道。
听我说完,何箫阴沉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只是眼底多了一抹淡淡的失落,温润如玉的他,无论爱恨都不会像我一样形之于色,即使是这心底的情感,也是那么薄薄的一层,淡得像天边的云彩。
对他习以为常般的隐忍,我不由得从心底生出一抹心疼:
总是这样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拿捏着分寸,不做出任何让别人不舒服的事,他一定活得很辛苦。
“你……不希望我对你了解得太多,对吗?”失落过后,他缓缓抬眸,好看的杏眸凝视着我的眼睛,一本正经地道,那黑白分明、清澈如水的眸子,此刻装的是我看不懂的晦暗。
我有些无措,又有些惶恐,这目光太严肃,严肃得有些深沉,深沉得让我摸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我一直觉得人类太过复杂,以前还在山村的时候是,现在来了柳城也是。我一直无法在复杂的人际交往中,做到善解人意,得心应手。
沉默了片刻,我决定按自己所能领会到的意思回答:“不,不是这样的,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亲人。”
看到何箫没有任何变化的表情,我尴尬地咬了下嘴唇,知道自己的回答有些糟糕,但奈何再搜肠刮肚也无法让自己的话变出一个花样儿来。
我颓废地垂下头,有些懊恼:笨啊,我真是这个世界上最笨的大笨蛋!
“那就好。”轻叹了一声,何箫道。
我知道,他这么说,只是在安慰我,因为他的表情和语气明显与他的话背道而驰。
不过,既然行为上没有伤害到他,至于那些我弄不明白的话,就随它去吧,我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这里四面环山,人迹罕至,常有野兽出没,你这么久没回来,我还以为你遇到了野兽。你没事就好。”眸光一转,他一本正经地叮嘱道。
不会再遇到野兽了,因为这个山上的野兽,都被我杀光了,连靠吸食野兽血气活着的少女都……
“嗯,我知道了,”苦笑了一下,我回应道,“我以后会小心的,谢谢何大哥。”
“回来啦?”
“有鱼姐姐你终于回来啦!何乐好想你!”
脚刚迈进房门,穆大娘和何乐的声音便不约而同地从屋内传来,显然他们也为我担心了很久。
心上一暖,我忙点了点头:
“嗯,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闻言,五岁的何乐什么也没有说,带着孩童特有的简单和急切,扑上来用力地抱住我的大腿。
穆大娘跟在何乐身后,看见了我笑了笑,目光落在何箫身上:“我还行,主要是他,这几天每天都在找你,门前的这几座山,几乎都被他找了好几遍。”
不知为何,似乎只要涉及何箫和我之间两个人的事,穆大娘的言辞和目光就有些不自然……
算了,不过是一句话而已,为什么要想这么多?
“对不起啊何大哥,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我接着穆大娘的话,再次对何箫道。
“你不说,你把我……把我们,当做亲人吗?这么见外干什么?如果是何乐跑丢了,我也会不辞劳苦地四处寻找的。”他微微一笑,便缓解了我所有的愧疚,我感激地回之一笑。
“唉……”身旁响起一声轻叹,是穆大娘的,也不知是为什么叹气。
这声叹息,像块石头一样压在了我的心上,久久不能移开。
入夜,我坐在草屋里,目光透过没有关着的门,看向天上的星星。
此时正值深秋,夜色凉如水,我却无心睡眠,继续开着门,只是将被子捞起来,裹粽子似的将自己裹严,挡住破门而入的寒意。
自出生至今,这是我第二次失眠,第一次是兔熊失踪的那晚。
导致我失眠的,不是穆大娘,也不是何箫,而是那个要把我变成和他一样只会杀人害人,冷酷无情的魔族人的黑衣男子。
入魔后那漫山遍野的动物尸体,他去找我后死在我怀里的那个少女,陆续浮现在我眼前:
如果,我成为了魔族人,那漫山遍野躺着的,就会变成人类的尸体,那个杀了少女的凶手,就会是我。
我绝不能让自己变成那么可怕的人!
所以,我不能再入魔了,我要想办法摆脱那个黑衣男子的控制,不惜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