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孩子,倒是让他依稀想起了另一个人。
在石羊村支教的时候,毛子最初,也是这样面黄肌瘦的一张脸。
除了长期的营养不良,没有父母在身边、缺乏关爱、三餐不继、生活无望,他长着一张贫穷的孩子最常有的脸——但是即便这样的一个状态之下,毛子都没有说出“过日子样样都要钱”这种话。
他忍不住有些在意那个孩子。
“我们先管好自己吧,许天,你看,我们到这里来,根本就不知道该住哪里。这附近连个招待所都没有。”高威有些皱眉,他把钱包更紧地握在了手里,以此缓解心中的紧张。
许天看了众人一眼,点点头。
所谓帝都天字第一号高富帅,此刻都是刚刚离巢的雏鸟,紧张惶恐、困顿不安。
弱小、可怜,还无助。
“先找个地方吃晚饭吧。”许天无奈叹了口气。
不过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地,空旷干涸的土地,没有耕种的田地,也没有畜牧的草地,唯有荒如大漠的黄土间,夹杂着错乱的住房。
而这些住房中,大多早已空置无人,轻轻一推,恐怕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到底,化作碎土。
“嗯……”许天思索片刻,去找到了村镇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男人,精瘦精瘦,没精打采坐在位置上,面前的三角铭牌和他的胸牌一样黯淡无光。
许天默读了他的名字,记住了他的身份:谢全,凉城舟镇村委主任。
“谢主任,你好。”许天咳了咳嗓子,朗声称呼了一声。
那男人吓了一跳,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看到了来人,这才缓过劲儿来,“哦……是你啊……等会儿,你谁啊?”
看着一副如梦初醒又但担惊受怕的样子,许天心有几分不忍,这哪里还像是个主任?
当着他的面儿,并不会这样说话,许天微笑,道,“我是过来支教的支教团学生,A大的毕业生许天,谢主任你好,我想问下,这里有支教老师可以住的宿舍吗?”
他不紧不慢地说着,尽可能在声音里传达着令人安稳的气息。
谢全看了许天一眼,上下打量片刻,“你们来了个支教团?几个人?”
语气里有一丝警戒,似乎是不太高兴,又似乎有些激动。
许天拿出了证件复印件,递给对方看了一眼,“我们一共五人,我从庆城来,其余人从帝都来。”
帝都和庆城过来的?
谢全看着许天,又低头去看她的证件,反复确认了许久,终于清了清嗓子,“你随我来吧,其他人呢?”
许天笑笑指着门外,“在外面等着。”
谢全走出去,看了一眼。
说真的,这一群人还挺一表人才的,大部分都是富贵人家出身,那脸比姑娘的都嫩,倒是这许天,手指关节很粗,一看就是个农活干多了的,恐怕是个苦出身。
“你们是来支教的?这儿条件可差,过来吧。”谢全的声音嗡嗡的,似乎是被人掐着嗓子发出来的声音。
带着五个人七拐八拐,走到了一处还算僻静的地方。
“这房子不太容易塌,你们住着吧。”谢全环顾四周,皱着眉头想了想,“我也不记得之前是谁在住着了,反正有三年没人回来过了,你们住着吧。两个大卧室,一个厕所,还有一个吃饭的客厅和厨房连着,不过洗澡得自己烧开水,到院子里洗澡,这地儿没有浴室。”
许天倒是无所谓,可是其他几个人一听,满脸的灰败。
“开玩笑的吧?!”高威一脸怒意,刚刚差点被人扒了钱包,余怒未消,这会儿又说他只能住这个地方,瞬间就崩溃了。
同样崩溃的还有刘海富,“这地方能住人?这压根就是土坑啊!”
金越苦笑了一下,他和罗思宇对视了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也看得出来,几乎是生无可恋了。
“你们也不用这么崩溃,没事,这儿其实空气还算不错,真的。我一开始就说了,不是来享福的,这个条件说实话,已经不错了。”许天淡淡说完,刘高罗金四人安静了许多。
看他们都安分了,许天笑笑,朝着谢全鞠了一躬,“谢谢您,谢主任,之后可能要麻烦您一阵子,我们会经常去办公室找您的,希望您多多关照。”
谢全原本觉得这几个富家少爷大概会作天作地一阵子,他连自己的对白都想好了,就想着让他们赶紧受不了就滚。
结果没想到他们倒是乖觉,许天一句话就让他们都安分了。
有些意外地看了许天一眼,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何方神圣。
不过他职责到位了,也就没想那么多,只是点点头就走了。
谢全离开后,许天才环视四周后,道,“这房间其实还可以,没有大便,没有鸡鸭血。”
说完,他忍不住一笑,想起了当时刚刚到石羊村时候的光景。
那会儿可把宋哲吓了一跳。
当时的村民是对支教扶贫充满了抵抗情绪的,这会儿的村民可要好多了,他们根本不关心你是什么人,爱干嘛干嘛。
支教扶贫?怕是听都没听过。
不过,侧面也说明,这个地方贫困到一定程度了。
许天忧心忡忡叹了口气。
带着的这几个人都是富家少爷,真的能好好地跟着他搞好支教扶贫吗?
眼下这个情况,可比当初更艰难些。
不过,他如果是为了轻松,也就不会来了。
刘海富惴惴不安看着许天,“老大,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许天沉思着,“我们四个人收拾一下房间,一个人看着行李,为了防止你们觉得不公平,看管行李就轮流来做。”
因为这几个人都是富家少爷,他担心他们受不了多干活。
不想一直很安静的金越却说道,“许天,不如让罗思宇看行李吧,他身体昨晚就有点不好,晕车还吐来着,别让他干活了。”
难得他们之间感情似乎还不错,许天欣然点头。
月上柳梢头之际,这房间稍微拾掇出一点样子,终于勉强能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