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半天没动,看看饭菜又看看我问:“你文姨呢?”
“病了”,我这样想着还是回答他说:“忙。”
“哦。”父亲吃了几口饭,咳嗦几声。我给他倒了杯水,等他喝完后将杯子放回桌子上。
“还......喝吗?”病房里其他人都在睡着,对面好像是一个老奶奶,我进来时经过她病床略略看了一眼。其他病床上我没有看,所以就低声说话,万一有人在睡觉呢?我不是第一次来医院,小时候躺在病床上一天都是哭闹声。不是我的哭声,就是别人的。
现在这间病房里静极了,几乎没有什么声音。不知都住着谁,怎么这么安静。除了一股药味,还有父亲床上的白床单,几乎看不出这是医院。
“你考完试了?”父亲问我。他抬头看着我,脖子有些仰。
我将椅子挪到父亲病床边坐下,这样正好能让他和我平视。父亲将头转向我,身子靠在病床上。父亲朝我这边伸出手。我稍稍往后闪了一下。父亲看着我笑笑,手放在他自己身前。
“你考试了?”父亲有些语无伦次,他忘了自己刚刚问过一遍了。或许他刚才在想物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吧。
我点点头,只低低答了个嗯,没有在说什么。
“考得好吗?”不等我回答,父亲又接了一句“考得怎么样?”
我看看父亲,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怎么了,又冲我笑笑。
我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只点点头说不知道。
不等父亲再问下去,我就起身收拾好饭盒,放好凳子跟父亲告别。
“你文姨脚好了吗?”父亲又从床上坐了起来。床单被父亲掀得皱成一团,病床也发出一阵晃动声音。
我看着父亲,父亲收回手,看看周围说了几声对不起。看过来的目光又收了回去,父亲也慢慢地躺下。
我扶起父亲给他整理好床铺才出了病房。我不能撒谎,也不能说文姨脚不好,只能快点离开病房。
父亲的眼光一直跟着我,我只能走得更快。一直出了病房我都没有回头。我不知道要说什么,父亲也是。他除了知道我考试以外一无所知,而我对于父亲知道的就更少。我们聊不下去,文姨每天来这里怎么能待那么久呢?或者文姨待得时间也不长,她把时间都花在路上了吧。
橘子摸着大肚子下楼梯,整个人走得很慢,怕肚子有闪失。胡柏母亲回头看见橘子下楼,急忙站起身来扶。“可别走,可别走,慢着点别闪着我孙子。”胡柏母亲小心地抚橘子到沙发上坐下,还没等橘子坐好嘴里就开始数落橘子。自从上次橘子早上出去以后,她婆婆就将她看了起来,几乎不让出屋。
“你说说你前天还出去买菜。你不怕风我孙子还怕呢。也不知道要好好护着孩子。”胡柏母亲说了几句转身上楼了。走到半路不忘回身对橘子说让她小心着些,别累着孩子。橘子一声不响地坐在沙发上,冲她婆婆点点头。
听着楼梯上没动静了,橘子才动动身子,坐得舒服一些。橘子抚摸着自己肚子说:“时编辑说得对,还是得生一个男孩。我喜欢什么有什么用呢?别人不喜欢。”橘子撅撅嘴,觉得腰酸,全身都很累。
晚上胡柏回来见黄橘坐在饭桌前无精打采的,给妻子夹了一块肉,看看上面拉着脸子的母亲轻声问黄橘:“怎么了?不舒服。”
黄橘摇摇头,说自己没事儿,就是腰有些酸。胡柏点点头说怀孕都这样,生完就好了。黄橘点点头,又吃了几口就上楼了。胡柏问你吃饱了吗,黄橘摇摇头说不用了,不吃了。胡柏也就没继续问下去,低头接着吃饭。
他知道黄橘会这么答,也看见了自己母亲的脸色。他知道黄橘是这个性子,娶她时倒是没想这些。现在大家相安无事的过着,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胡柏知道黄橘会让的,不管什么事,她都会让,不说出来也不抱怨。那就省去很多麻烦了。要是黄橘有一天抱怨了呢?胡柏没有想这个,他每天出去采访,回家也刻意回避这些。
黄橘洗漱完上床,发现丈夫已经睡了,手枕在脑袋下面,身子躺得直直的。
黄橘给胡柏盖上被子,她想跟胡柏说说话,只是一看到胡柏回家,想胡柏跑了一天了,就劝自己再等等。等吃完饭,等睡觉前,等第二天早上起来。黄橘一直在等,却始终没等到合适的时间。她看着睡熟的胡柏,闭了灯也上床睡了。黄橘今天晚上又睡不着,感受着肚子里孩子地胎动,手搭在胡柏的身子上。
胡柏还是睡着,没有丝毫察觉。黄橘从来没有想过胡柏为什么睡得那么早。她以为女人间的事胡柏不懂。婆婆没有在胡柏面前为难过自己,而且实际说起来也说不出为难了什么,只是黄橘能感觉到,婆婆不喜欢自己,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看上过自己。自己的出身配不上胡柏。胡柏为什么会娶我呢?橘子又问自己一遍。她知道睡在旁边的这个男人是浪漫的,但他的浪漫都到哪里去了呢?生活终究不是诗词歌赋,连最简单的一首小令也比不上。
黄橘想着就慢慢睡了。她不知道自己的丈夫胡柏其实是知道这些的。胡柏知道自己母亲不好相处,知道她反对这门婚事。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早早睡觉,其实他在刻意回避。在妻子母亲之间,他不想做选择。他觉得黄橘要说什么,又断定黄橘不会说出来,但心里终究不安,所以早早睡去。
在黄橘思考这个问题时,文姨也躺在床上思考这个问题。
为什么要嫁?就为了两个人过日子?那这样的日子是自己想要的吗?如果说婚姻是两个人过日子,胡柏工作养活一家人,我在婚姻中又是干什么的呢?为了怀孕辞去工作,为了让婆婆高兴整天在家养胎,不曾踏出屋一步去。
文姨呢?
文姨想着自己现在的生活,好像是自己一个人在撑着,撑着整个家。孩子,丈夫,还有我自己。但文姨不觉得累,她闭上眼睛又挣开,窄窄的床铺一个人还是松快的,旁边没有父亲,文姨觉得不适应。
“鸳鸯瓦冷霜华重。”文姨细细算着日子,在心里对自己说:“觉民就要出院了。”
文姨闭上眼睛睡去,她竟然忘了自己刚才还在思考问题。自然也没想出那个问题的答案。或许这个问题就没有答案吧。婚姻存在着太多的变数,没有人能过早地回答,如果真的完全按照答案走,那这样的婚姻也太无趣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