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阿姨刚做好饭就响起一阵门铃声。时叔叔开门一看,急忙笑着说快进来。我抬头一看是父亲。父亲穿着薄薄的西装外衣,袖口起了一圈毛。父亲瑟缩着,腰有些弓着。他停了停说:“就不坐了,我来接归归。”
徐阿姨笑着从厨房端菜出来说:“一起吃吧。”
父亲摇摇头说:“不了,我们回家做。归归......麻烦你们了。”
徐阿姨放下菜拉父亲上桌,转头冲时叔叔摆手挤眼睛。我坐在沙发上看他们,觉得徐阿姨这样很好玩,便笑了出来。
父亲被徐阿姨摁坐在椅子上,刚要起来,时叔叔就从里屋拿出一本书递给父亲说:“你看看。”
父亲接过书一看,急忙起身握住时叔叔的手,一直说:“感谢感谢。我代表大家感谢你,代表人民感谢你,代表我所有能代表的人、领导,总之感谢你,非常感谢。”
父亲说完后坐下翻书,时叔叔忙摁住父亲的手说:“回家再看,你要是在这看,连饭都吃不好。”
徐阿姨笑着说:“你呀,真是物理迷。”
“不单单是物理,是国家,是党,我得研究,时间不多了。”父亲笑着解释,眼神不离桌上的书。
我坐在徐阿姨旁边低头吃饭,听父亲和时叔叔他们说话。
时叔叔和徐阿姨互相看看,眼神似乎都在示意对方。终于徐阿姨在桌子底下踢了时叔叔一脚。
时叔叔“吭”了一声对父亲说:“觉民,你看,嗯,这么久了,你怎么想的?”
父亲停下筷子说:“没怎么想,现在研究最重要。”
“你这是在逃避,你不能研究一辈子吧。”时叔叔说。
父亲看着时叔叔,他们两人就这样对着眼神,谁也谁也不说话。我和徐阿姨看着他们两个,饭桌忽然静了下来。
“我没有逃避,只是现在,甚至很长时间以后,研究都是第一位。”父亲声音不大,可是脸上很严肃,就像数学老师说这次考试大家都必须及格时的表情差不多。
时叔叔叹口气说:“那孩子呢?你一个人怎么带?你研究研究,除了研究还是研究,你想过孩子吗?归归怎么办?”
父亲转头看着我说:“等大了就住宿。”
时叔叔放下筷子看着父亲问:“你舍得?”
“我要走了。”父亲说。
“去哪儿?”徐阿姨看着父亲,似乎猜到了什么。
“大概要几年。”父亲看着窗户,神情有些飘忽。
我仰头看着父亲的下巴,硬硬的胡茬扎出来,青青黑黑的让我想摸一摸。就这样想着我伸手摸了一下父亲的下巴。父亲低头看着我,好像也不是看我,而是看桌子,看地面,看桌布。父亲忽而红了眼眶,轻轻挡开我的手站起来背对着我们说:“我必须得走。”
徐阿姨抓着我的手也站起来说:“你要是放心,孩子我们帮你带。”
父亲转过身看着徐阿姨时叔叔,握住时叔叔的手说不出话。
时叔叔拍拍父亲肩膀说:“你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归归。只是......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父亲摇头,满脸都是肃然,很坚定。我看着父亲,突然很想哭,但我忍了回去,因为时叔叔说要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