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 灰色韶华
  • 冷恢
  • 2800字
  • 2020-03-29 15:50:56

我与李薇为了避开人只在小胡同里走。

窄窄的小胡同里都是湿湿滑滑的青苔,李薇觉得很有意思。

她说这些路青青绿绿的,很好看。

我走在她旁边,时不时伸手扶她,怕她摔倒。

我和李薇走过一条又一条胡同,就像以前总在桥上走一样。

我们几乎走遍了附近的胡同,就向更远处走去。

李薇不知路径,她信步往前走,往往走着走着就不记得路。

我一路记着,怕走丢了。

李薇下午要很早就回家,赶在她妈妈回家之前坐到屋里。

她一直不提她爸爸的事,也不问我家里的事。自那天我告诉她爷爷去世的事情后,她就刻意避开这个话题,有时不小心提到,她也即刻岔过去。

我笑笑对她说没事儿。她就对我摇摇头,脸上是歉疚的笑。

一连几月我都和李薇这样走着,浑然忘了我们的身份,也早就忘了不能上学的事。

文姨看出我“野”起来了。她问我最近怎么了?怎么总是往外跑?我看着文姨不说话。

文姨看我一会儿笑着说:“找你以前的同桌李薇去了?”我没想到文姨竟然还记得李薇,她竟能这么准确地说出李薇名字,还猜到我去找李薇了。

父亲这时突然插话问我“找同学?这时候还是在家待着,想想你以前学的知识,别都忘光了。”

我看向父亲,不想回答他的话。

文姨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神色变化,笑着对我说:“我随口猜的,不是就不是。”看着文姨这样笑,我不知道她是猜的,还是为了替我和父亲解围才说的这话。

我没猜过文姨心思,也看不透文姨这笑是什么意思。

我还是出门了,我知道李薇正在她家楼下等我。

我出门后文姨转身对父亲笑着说:“就知道学习,等以后说不上媳妇。”

父亲没听懂文姨的话,复习知识和结婚有什么关系?父亲不明白,吃完碗里的饭起身收拾碗筷。

文姨手不能着凉,我这几个月几乎不着家,父亲就接过了刷碗的工作。

“归归......”文姨想跟父亲说说我的事,但她一看父亲就笑笑摇摇头,她心想“觉民自己的事都不明白,别人的就更不明白了。说了也是白说,徒增一笑而。”

文姨等父亲收拾完,撑着父亲手换鞋,两人一起出去。

父亲下楼梯时突然转身对文姨说:“等你老了,腿疼下不了楼梯,我背你。”

文姨愣住,看着父亲匆匆下去的背影,扶着楼梯栏杆捂着嘴笑。

文姨在雪里冻得太久,腿一受风就疼。她没想到父亲会突然说出这句话,扶着栏杆笑着往下走。

父亲自打病倒后还没有思考过问题,有些好不容易算出来的数据一下都忘了,父亲很懊悔,刘子铭也不记得了。而且有些数据是两人单独算的。

父亲问刘子铭知不知道,刘子铭就反问父亲“你脑子里的我怎么会知道?我也没法知道啊。”父亲无奈,只能重新算。

这回父亲放慢了速度,他不能让自己再病倒一次,再忘了数据就得不偿失了。

父亲计算速度慢下来,刘子铭的进展也跟着慢。两人许久没在地上画图,连在一起小声讨论的次数也很少了。

父亲劳动时几乎不思考什么了,他怕自己再晕过去,再要文影找李大哥来接,这人情就还不完了。

父亲一想到人情心里就有一个疙瘩,他还不上李大哥人情,现在还经常麻烦李大哥,说谢谢实在当不了什么。

父亲想着这些就皱起眉头,这是比物理还难的事情。文影知道怎么办吗?父亲想到文姨,他觉得文姨会有办法。这些年父亲不能的事文姨似乎都能办,能神奇地拿出粮食蔬菜,能神奇地安抚住父亲,甚至是父亲最棘手的父子关系,也是在文姨的努力下化解的。父亲觉得文姨无所不能,聪明善良,他需要她,甚至依赖她,他离不来她。

李翠花又带着人将大家集中起来,让大家接受批评教育。

文姨随着大家站在人群中,文姨个子不高,在人群中望不见。

李翠花训完话后在人群中找,找来找去没看见文姨身影。

李翠花烦躁起来,她踮起脚来回看了几遍,终于在人堆中找到了时文影。

李翠花在心里嘀咕“原来是头发长长了啊。”李翠花拨开人群冲文姨走过去。她抓住文姨头发往外揪,文姨挣开她手,自己站了出来。

李翠花看着文姨这样,甩手想给文姨一耳光。

文姨忽而回身看李翠花,李翠花抬起的手顿在半空。

她心里有些害怕,看着时文影这样的眼神竟然动不了手。

李翠花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她一直想让时文影屈服,或者看时文影破口大骂的样子,让他们都看看,当初那个时文影都是装出来的,她也是一个泼妇。可刚刚时文影那个眼神......不是屈服,不是恐惧,竟然带着凌厉,就要把人剜死似的。

李翠花有些怕了,她稍稍侧头,别开文姨眼神,呵斥文姨,让文姨快点往前走。

文姨被李翠花推到前面去了,当她看着自己面前这一群小将时,眼神又变了。她能说什么呢?她什么也不能说。

文姨任着他们将她打倒在地,任他们说着侮辱的话。

土呼进文姨鼻子里,文姨呼吸不过来,她只得张开嘴,吸了一嘴土。

文姨趴在地上写检讨,后背不知被几个人踩着,踩得骨头好像响了几声。

文姨脑子里乱成一团。

她已习惯将黑写成白,这些检讨难不倒她。

但这次文姨写着写着想起爷爷,这是爷爷走后文姨第一次写检讨。

她按照以前的格式往下写,写到“爷爷”时,文姨顿住了。

她不想将自己父亲再写成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文姨心缩缩的,手也跟着哆嗦起来,她下不了笔。

李翠花俯身看着哭成泪人的时文影,心里一阵痛快。她笑着说:“还不是训好了。什么人都得改脾气。”

文姨突然改了文风,改了写法。

她不管前面几行写的是什么,接着往下写竟变了文体。

一页连着一页往下写,写了几页纸的散文。

“我家在济南,哪里有时很冷,有时又很暖。它不是异乡,天生带着亲切的温柔。它有爹娘的笑脸,有甜酒的香气,有桂花阵阵飘落的平常。哥哥们总喜欢在桂花树下闹,他们跑着闹着,爹一来他们就止住了。爹总是板着脸,没有笑意。墨溪哥哥最安静,很少跑闹。窗前的槐花就飘落在我的书页上,我看着它们,洁白如雪。

文姨写了许多许多,似乎是回忆童年,似乎是追忆往事。文姨写到了她小时家里的场景,写了她家里的父母兄弟,写了自己的开蒙先生,甚至写了家里佣人。

检查文姨检讨时,小将们一个字一个字的检查,他们竟被文姨吸引了。他们不知道文姨写的是什么,但他们被文姨写的吸引住了。他们也想去看看“济南说冷不冷,说暖不暖的天气,去看看飘下来的槐花,去尝尝甜酒,甚至想看看那群跑闹的孩子。”他们突然觉得那样的生活很好,说不出来的好。

李翠花看完这份检讨,一拍桌子狠狠地将这份检讨甩在桌子上。

她狠狠训斥大家:“这是什么思想?****家的大小姐!不知道悔改还觉得很好?你们这是什么思想?!”

大家都害怕起来,意识到这是十分严重的问题,也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竟然被敌人影响了,这是什么行为,极其严重的思想错误。大家紧张起来,一阵咬牙切齿。他们恨起文姨来,使得什么手段,竟然敢侵害***!这真是胆大包天!不思悔改!

文姨又被扣上了好多帽子,被一群人围在中间。

她抬头看着对面这些人,她怀念的东西他们不懂,她不恼恨,只是可惜。

文姨被这群人围在中间时,才慢慢回想自己写的那份份检讨。

她不敢今天自己是怎么了,怎么能将这些写出来呢?这是什么罪呢?文姨思考着,她想不出来。身上罪名太多了,文姨搞不清楚,这次又会按上什么罪呢?文姨只清楚地记得一条。“时文影是罗觉民妻子,罗觉民是接受劳动改造的罪人,那时文影理所当然的也是罪人。何况时文影还是****的女儿,那更是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