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开口叫了爸,继而低下头去,不看父亲的眼神脸庞。父亲没有出声,我再抬起头时,只看到他苍老紧绷的脸上,有些迟钝。
“你为什么离开BJ呢?”
父亲没有出声,只是摸摸我的头。他手掌很大,落在我的头上却很轻很轻。
“你为什么离开BJ呢?”我又问了一遍,抬头看着父亲,他迟钝的脸上只是微微动了动,依旧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离开BJ呢?”我提高了声音,有些急切,盯着他的眼睛。
他躲开我的眼神,看着前面,还是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离开BJ呢?”我突然泄了气,有些疲累,不想再问了。
“嗯,为了国家,为了人民,我,不能说。”父亲说得很慢,他看着我,仿佛他已解释得很透。
我看着父亲许久,眼里看见的却不是他的脸。我头一动离开父亲的掌心,绕过他径直走了。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我要的答案,或许本来就没有答案,不值得一问,不值得一说。
我匆匆跑回家,扑到房间里打开书包就找作业,等我写完数学作业后,脑子里还是乱乱的。我再也写不下去一个字,揉乱了作业本。等我缓过来才发现作业本已皱得难看。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新本子,规规整整地将以前的作业抄在新本子上。我抄着抄着就走了神,机械地往下抄写,竟也没抄错,只是有几页字写得不是很好。我又撕下那几页再重新补上。就这样折腾到很晚。
那晚时叔叔和徐阿姨忙着文姨的事,他们又在客厅谈到很晚,没人顾得上我。
我安静地待在自己屋子里,看着台灯微微亮着,黄黄的好像一碰就会很暖。我就坐在书桌前看着这团微光。我为什么不困?我睡不着也忘了要睡觉。一直看着这团光。最后我拿出纸笔,写下一列数字,是记忆中的那列数字,排列在一张黄黄的纸上,密密麻麻。
我早上困得睁不开眼睛,拖拉着往外走。等我走到外面,吓了徐阿姨一跳。她拉住我问:“怎么还没洗漱?”我穿着睡衣,低着头眼睛仍闭着,头晕得不能说话。
“快,快快快!”徐阿姨急了,将我拉到水池边洗漱。
我站在水池前,半天没动。徐阿姨再次叫我时,我仍穿着睡衣站在水池前。
“哎呀,这回真迟了。”徐阿姨把牙膏给我挤上,让我刷牙。等我洗完脸后,文姨已经吃完早饭了,笑着牵起我的手要送我去上学。
徐阿姨看着低着头毫无精神的我,无奈地吐了口气。
文姨牵着我走在路上,她轻盈的脚步在地上旋转,不紧不慢恰到好处的节奏让我安心地跟着她,不用抬头看路。
“文姨。”我拉拉文姨的衣袖。
“怎么了?”她侧过头看我。
“人为什么要走?就是离开?”
“人都会走,你会我也会,这很正常。”她继续往前走,头发微微动着,很是整齐。
“不是,是父母......为什么......不要我呢?”我终于问了出来,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将头埋在胸前,不再抬头看文姨。
“父母,不要你?”文姨小声嘀咕,像是再确认一遍我的问题。
“你的父亲是我哥哥的朋友,那他是做什么的?”文姨问我。
算数,写式子,不知道。我这样回答,我仔细想了想,我真的不知道父亲是做什么的。时叔叔是教师,教授,徐阿姨也是。父亲呢?不知道。
文姨看着我,我实在回答不出来。文姨笑笑,替我理理衣服。我个子不高,踮脚才到文姨肩下。文姨看着前面,脸上现出我看不懂的神情,久远叹息。就和父亲刚回来那天在饭桌上时叔叔的表情一样,好像要说什么,好像什么也不会说。
文姨低头对我说:“我可以帮你问。”她眼睛溜溜转着,和刚才判若两人。我也突然兴奋起来,又瞬间低落下去。我看着路面对文姨说我问过了,他不说。他是谁?文姨追问。我不说话。文姨笑着问:“是你爸爸吗?”我点点头,迈进学校,没有跟文姨说再见。等我走出几步再回头后,文姨仍站在原地,她竟用手捂着嘴在哭。
我急忙转身,但愿文姨没有看见我。她,为什么会哭呢?文姨爱笑,虽然不出声,但嘴角总是上扬的。不是时叔叔那种听着就让人舒服的笑声,也不是徐阿姨偶而发出的笑声,让人也不自觉跟着笑。文姨的笑是让人欣赏的,让人能从她的笑声中,感受到她的秀气学识,和大家都不一样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