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文影拿着信回家,心里满满的。她错过了最后一趟公交车,只能走路回家。时文影搓搓手,看看路边的绿树。上面挂着冰柱,在月光下很闪。“清风明月,当是这般。”时文影自言自语,心里想了很多诗。一句一句念着,走着走着天就黑了。
时文影走在路上,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正因没有人,她才觉得安静。她享受这种孤独,喜欢月下的感觉。慢慢地走在路上,踏实地向前走,一步一步。时文影仰头看看月亮,弯弯的月牙清楚地挂在天上。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这些不一样。他们完全不一样。
时文影想着罗觉民讲的物理,和自己脑子中的诗词。时文影觉得一个新世界打开了。它神奇、紧密、只是很抽象。不懂,不明白。时文影轻轻摇着头。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啊。时文影想着罗觉民的话,一点点都不懂,而且无从下手。“这一辈子也很难弄懂了。”时文影在心里感慨道。此时的文姨还不知道,她确实一辈子都不懂。她了解那个男人,知道这个男人的喜好;却总是若即若离,不远不近,好像从未懂过,也从未真正拥有过。只是她的的确确喜欢过,深深地喜欢过。这个沉默,沉稳的男人。
时文影从小就学习诗词,她知道学习一个新东西不易。不过她愿意去尝试,就因为罗觉民.......呆呆的样子?“沉稳,沉默。”时文影在心里这样评价罗觉民。
“文姨。”见文姨进来,我立刻向文姨走过来。
文姨一打开门,热气就冲到了她脸上。她脸冻得红红的,红格子大衣贴在她身上,刚遮住膝盖。她一脚迈进屋子,看到沙发上的人,停住了。她黑黑的皮鞋点在门口,眼里带了一些笑意,腼腆得体,好像还有些羞涩。
“文影,快过来。”时叔叔冲文姨招手。
我早已走过去接下了文姨的包包并关上了门。
“文姨。”我小声称呼她。
文姨点点头,笑着走到沙发旁边。爷爷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不抬头。
徐阿姨和时叔叔都陪着爷爷坐在沙发上聊天。我们谈BJ的天气,说BJ的习俗。其实我们知道的也不多,都不是地道的BJ人。
我说:“BJ豆汁喝不下去。”
时叔叔哈哈笑了,徐阿姨也笑了。
爷爷对我说:“BJ和咱们那里不一样啊。BJ确实冷,刚下车站就知道喽。”
时叔叔给我们讲路上的见闻和济南的趣事。时叔叔说话一向风趣幽默,讲故事也很有意思,而且说的和别人不一样。时叔叔说的一件小事,也能让人回味无穷。我仔细听着,也能听出一些道理。爷爷的到来让家里热闹起来。不知为什么,徐阿姨总是不太抬头看爷爷,脸上似有尴尬的神色。徐阿姨也跟着笑,只是笑得很克制。她微微低头笑着,有些像文姨的样子。徐阿姨平时不这样笑,我看着低头的徐阿姨,觉得有些别扭。徐阿姨不经常笑的,她温和却不带笑,即便是笑,也是朗声的。只有时叔叔每晚到厨房里帮她收拾洗刷碗筷时,她才笑得很小声。这是怎么了?我看着徐阿姨,不明白。
时叔叔说:“济南常有荷花,大大圆圆的叶子。咱家院里就有。爸我小时候摘荷花,您还打了我一顿,说花中君子岂可轻动?”
“归归知道什么是花中君子吗?”爷爷问我。
“梅菊竹兰,兰是花中君子。”我回答道。
爷爷笑看着我,用手扶扶老花镜。
“莲也是画中君子。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知道吗?”爷爷问我,笑着看着我。
“不知道。”我摇摇头,好像背过这句话,是什么课文,记不清了。我语文一直不好,上了初中以后偏科就更严重。
就在爷爷给我讲周敦颐这篇《爱莲说》时,文姨进来了。爷爷讲得很慢,很仔细,但我还是听困了。我不敢表现出一点犯困的样子,仍是竭力睁大眼睛听,不时还点点头。时叔叔也静静听着爷爷讲莲花,没有人说别的话题。
门突然打开了,文姨进来了。大家都向文姨看,终于叉开了这件事。
我急忙站起来,看看爷爷才走过去接文姨的包,顺便关上门。
就在门打开的时候,爷爷撑着拐杖就要站起来,因起得有些急,微微有些喘。时叔叔赶快站起来扶住爷爷。等看清来人后,爷爷才慢慢地坐下。时叔叔也跟着坐下了。
爷爷始终不看文姨,他脸绷起来,很严肃,不是刚才给我讲《爱莲说》时的样子了。我知道这是生气的样子,所以我也就和文姨一样,默默地站在沙发旁边。
要是往常这种气氛,我就默默地回自己房间写作业了,不会等在这里。但这次我知道爷爷的怒气是冲着文姨来的,我不能让文姨一个人站在这里,我要陪她站着。
“你知错了?”爷爷问。
“嗯。”文姨点头,又接着说,“离开是我不对,但我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一生。爸爸,您能理解。”
爷爷沉默了一会儿,低头扶扶眼镜,转头对看着时叔叔说:“从小就没舍得打,这回长大了,也管不了了。”
时叔叔笑着回道:“您打了。我现在也不敢不听话啊。就是妹妹您不舍得打,我们几个兄弟,您可没少打。”
“是吗?”爷爷笑了,微微闭着眼。
时叔叔对文姨招手,示意她到前面来。
文姨一直站在沙发后面,看着爷爷后背。文姨转到爷爷身前,给爷爷续了一杯茶。
爷爷喝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文姨就坐到沙发上,大家又重新说起话来。我站在沙发背后,有些反应不过来。我觉得该有一场狂风暴雨的,怎么这样结束了呢?我都准备好了要替文姨挡拐杖。我想到爷爷盛怒之下或许会举起拐杖打文姨,怎么也得训两句啊?怎么会......这样?
我疑惑地看着徐阿姨。徐阿姨知道了我的意思,冲我摆摆手。我走回卧室,想不明白。
我坐在床上听外面客厅的动静。他们谈了很多话,都是我不知道的事。我没有再听下去的兴趣了,既然文姨安全了,我就放心了。我拿出作业开始写,等作业本放到桌子上,我才想起那道物理题。文姨问了吗?怎么解的?我想着想着写起作业来,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字写得歪歪扭扭,还画了一道线。我急忙撕下这页纸。时叔叔回来了,是要检查作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