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文姨给我讲完物理题后,她就开始问我物理知识。我最感兴趣的是化学,所以对于文姨的问题就有些不耐烦。
“文姨,我不会,我不知道。”我看着文姨捧着打开的物理书,摇摇头接着看自己的化学书。这本化学书是从时叔叔书架上取下来的。时叔叔还觉得我看不懂,笑着提了几个问题。待我回答完后,才取下来给我。
“你看看,你仔细看看。”文姨继续捧着书问我。
“这是,这样做。”我不忍不理文姨,又转头看看文姨指的那道题,给她写出了解法。
“哦,原来是这样。怎么我就想不出来。”文姨笑笑。文姨轻轻地关上门,悄悄地回她房间了。
我注意到文姨并不像我一样,思考一道化学题可以思考一天,或是被爸爸给的物理题难住一天。只要我被难住了,我就吃不下饭,忘记喝水,一整天心不在焉,总想着这道物理题或者化学题。
徐阿姨笑着说我真是罗觉民的儿子。时叔叔也会坐在沙发上笑。只有爷爷会夸我“专注好学,必成大器”。
文姨和我不一样,她每天会抽出一点时间看物理,但她不会一直想着。只要她想不出来,她就放下了。文姨并不在乎结果,那她看什么呢?
“文姨,你不是总思考着,不想出结果也不难受。那你学物理干什么呢?”我问文姨。
“我学物理就是学物理。我觉得它有意思,和我以前学的不一样。不是非要算出结果啊。”文姨一边往衣架上挂围巾一边对我解释。
文姨最近跟我说话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她总是很忙。好像是忙着帮父亲搬家。
徐阿姨说我爸爸分到了一套房,收拾收拾就可以搬进去住了。
我点点头,看着时叔叔和徐阿姨,想说却终究没有说出来。我心里压着话,一直压到我搬到父亲新家那天。最后我也没有说。
天上又飘着雪,父亲来接我。
“下雪了,明天再搬不行吗?”时叔叔问父亲。
父亲轻轻叹口气说:“我只今天有时间。”
时叔叔低头看看我说:“好吧。”
父亲接过徐阿姨递过来的大包裹,带着我就往外走。我回头看看徐阿姨和时叔叔,停了一会儿,张张口什么也没说。我还想睡在里面那间卧室里,但又不行。我想到这段时间那摞厚厚的“信”,就觉得不能伤了父亲的心。我看着时叔叔,他也看着我。时叔叔戴着一副银边眼睛,本就瘦弱的身板就更显得文绉绉的,很有书卷气。
我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跟父亲走了。
爷爷背对我坐在沙发上,又抬手扶了扶眼镜。等到第二天我到时叔叔家拿书时,徐阿姨才感叹地告诉我,爷爷昨天哭了。原来他不是在扶眼镜,而是在擦眼泪。
父亲领着我走在厚厚的雪里。父亲在前面走,我跟在他身后。我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像很多年前那个夜里,我坐在父亲怀中,我们两个都不说话。只听见人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声音。我戴着厚厚的棉帽子,雪有些刺眼,我眨眨眼睛转身看,身后留下几行脚印。有父亲大大的脚印,有我小小的脚印。
“爸爸。”我叫了一声。
父亲回头看着我,瘦高的身影停在雪里,眼里有泪光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