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阿姨走进里屋轻声提醒我“该睡觉了,归归。这都几点了,太晚了,别写了。”徐阿姨让我上床睡觉。我点点头,将书本立起来,就要把它们收拾进书包。等徐阿姨出去,我又将书本放下。我睡不着。时叔叔今晚回来吗?我想想自己下滑的成绩,一点睡意也无。
“归归。”徐阿姨又进来看我,见我还没睡,这次直接替我收拾好了书包。我只得上床睡觉。
“爸。”文姨站在爷爷身后,又转到爷爷身前。
“你......怎么这么草率?你们能合适吗?能过到一块吗?”爷爷抬头问文姨。他替文姨着急。文人墨客、迁客骚人,在爷爷眼中,这才是相配的。笔墨纸砚,怎能配木牛流马?爷爷不知道文姨是怎么想的,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爸。我知道您担心我。”文姨解释说,“但是我清楚自己的事情。您就别担心了。”
“你......他既不能出口成章,也没看出城府来,你们不合适,以后能谈什么?”爷爷不满意地说。他仍是不愿意抬头看文姨。
“爸。”文姨不再继续解释。话说的再多也无用,日后自会知道。
“文影。”时叔叔见文姨不说话,摆手让文姨先进去。
“你想说什么?”爷爷抬眼看时叔叔。
“文影的事就让她自己定吧。哪有那么合适的人。文影愿意,吃糠也甜。”时叔叔说。
“哼。”爷爷拄着拐杖进屋,不再搭理时叔叔。
时叔叔看着从我房间走出来的徐阿姨,摆摆手说:“他们怎么会在一起呢?”
徐阿姨摇摇头说不知道。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时叔叔搂着徐阿姨回屋睡觉。他心里憋着一股火,但怕吵着爷爷,不能发出来。
文姨等客厅灯关了以后,提着挎包轻轻打开门,门刚开文姨吃了一惊。
父亲站在门口,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时叔叔家的门。
“觉民?”文姨关上门小声问。
“我,我等你出来。”父亲已经走到半路了,又折了回来。他的心确实不在这上面,但并不代表这件事在父亲看来不重要。他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一些自己能做的事。
“走吧。”文姨跨上父亲说,“回家。”
“回家。”父亲将手揣进兜里,方便文姨挎着。
星星点点的夜色下,文姨和父亲并排走在街道上,后面前方都是暗的。但是文姨和父亲的脸是亮的,他们能看清对方的脸。
“罗觉民。”文姨叫父亲。
“嗯。”父亲答应。
“罗觉民。”文姨又叫父亲名字。
“嗯。”父亲答应。
文姨突然绕着父亲转起来,跳着,兴奋地笑着。
父亲站在街道上看着拉着自己手转跳的文姨,静静看着不出声打扰。夜风将文姨的头发吹起来,丝滑乌黑。
父亲突然开口说:“文影。”
“嗯?”文姨停住,抬头看着父亲。
“你肚子还疼吗?”父亲问。
“哈,哈哈,哈哈哈。”文姨笑起来,她捂住自己的脸颊,冻得红红凉凉的。
父亲和文姨到家后,屋子里面冰冷冰冷的。文姨睡在我的床上,两人隔着一步远的间隔。文姨躺在床上,忽然感觉到父亲站起来了。
“喝水......吧。”父亲给文姨倒了一杯热水。
文姨看着还冒着白气的热水,喝了一口后又躺到了被窝里。她笑嘻嘻地闭上眼睛,睡着了。
我这几天都住在时叔叔家里。父亲的房子很小,住不下三个人。我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回去。我想留在时叔叔家,又害怕留在时叔叔家。幸好时叔叔这几天只想着文姨的事,顾不上我。爷爷也是每天不说话,脸上也没有了慈祥的笑容,他脸上都是忧愁,还经常伴着几声叹息。他没空给我讲古诗词,也没空再问我学业。只有徐阿姨每天检查我作业。语文作业只是抄写默写,我也没告诉徐阿姨要背诵。其他科目,我不会错的。徐阿姨看一遍发现没错,就每天给我讲一点化学。徐阿姨讲得很仔细。我很轻松地就记住了。而且她有一些简单算法。我常常要算好久的题,她几下就算出来了。我化学兴趣又渐渐上来。这渐渐成了我每天最重要两件事,李薇和化学。
我和李薇在校门口摆手告别,都恋恋不舍。李薇爸爸来接她了,我们不能一起走了。我看着李薇,李薇也回头看我。虽然只有一天晚上,但我们认为我们失去了很多时光。
时叔叔站在客厅里叹气。时叔叔问徐阿姨,你说文影怎么会喜欢觉民呢?他们可是八竿子打不着啊。徐阿姨也困惑道:“是啊。文影,怎么会喜欢觉民呢?”时叔叔摆摆手说:“这不是关键,关键是罗觉民凭什么喜欢我妹妹?”时叔叔一提到父亲心里这股火就窜了起来。时叔叔不等徐阿姨回答就接着说:“他凭什么娶文影?罗觉民,他怎么能娶我妹妹呢?”徐阿姨见时叔叔这过度的反应,停下手中家务问:“你觉得觉民配不上文影?”
“不是。”时叔叔摇头,“我不是看不上觉民。爱情也没有谁配不上谁。可是一旦谈到婚姻,这就不单单是喜欢就行得了。柴米油盐,这.......觉民哪个能行?文影那个能行?”
时叔叔叹口气平静下来接着说:“而且文影,她跟......蒋涵真得太像了。文学艺术本来就是相通的。她现在没有结婚,看到得只是觉民这个人,那结婚以后呢?她看到得就是一个家务琐碎的家,一个半大的孩子,一个什么生活技能都不会的丈夫。”
“哎。”徐阿姨也叹口气,看着时叔叔。
“就怕他们没有互相照顾,反而是互相拖累。那归归就会再次失去一个家,觉民也会再失去一次家庭。他们这次婚姻,到底是好是坏。结果到底怎样。”时叔叔猜测不到文姨和父亲以后的日子,但不容乐观。
“文影不是小涵,她们不一样。文影有小涵的浪漫,也有小涵没有的实际,还有胆魄。小涵太清楚自己要得是什么。她不会为任何事妥协。文影不一样。”徐阿姨慢慢地说。
“若是他们结婚以后又分开了,以后我们怎么和觉民处?文影怎么面对归归?”时叔叔一想到这些,又只能叹气。
“还没结婚呢,你担心这么多。”徐阿姨说。
“婚姻不是用来试的,一次错了,可能就一辈子回不来了。”时叔叔叹道。
“我觉得文影不会错。我也觉得文影和觉民不合适,但我觉得文影不会错。文影不是一个轻易做决定的人。”徐阿姨说。她也觉得父亲和文姨不合适,但她相信文姨的选择。而且一段感情到底合不合适,外人又怎么知道呢?甘之如饴和如入深渊,不在于环境,而在于自己。婚姻到底幸不幸福,只在于“我愿”。
“罗觉民怎么能娶我妹妹?”时叔叔想着想着又回到这个问题上。
“觉民怎么了?”徐阿姨不明白时叔叔火气怎么又上来了。
“他怎么能娶我妹妹?”时叔叔不能接受。
“那觉民不行,你认为谁可以?”徐阿姨看着时叔叔,知道他到底生气在哪了。
“谁......”时叔叔想不出来,他希望妹妹有好归宿,但是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想来想去真没有合适的。他见过的人中,没有一个合适的。
徐阿姨笑着说:“你觉得谁合适?”
“没有。”时叔叔摇头。
“是。就你妹妹好,没人配得上你妹妹。”徐阿姨说。
“不是,爱情不是配不配。只是,他们确实都不行。”时叔叔说。
“嗯,就你妹妹好。”徐阿姨说着转身进了厨房。
时叔叔站在客厅里自言自语地说:“文影......就是好啊。”时叔叔想着上次来拜访的那个胡记者,胡记者也不行。还是不太合适。觉民呢?更不合适。时叔叔叹口气,真是没有一个合适的,没有一个顺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