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姨每天都是跑着回来的,她一进门就匆忙地做饭,往往是肩上包还没拿下来,就洗手切上菜了。我听着客厅响动,无论正在复习什么,都赶快放下手里功课往客走厅。
我知道文姨一定没有放下包。我帮文姨把包挂在她卧室里的墙上,文姨已经切好菜了。饭桌上的菜又变回大块小块,长条短条。我大口喝着汤,满足地冲文姨笑笑。文姨只是看着我吃,她不动筷子。她跑得太急,要坐着缓缓。
自从那次文姨跟我说过李薇的情况后,我心里就憋着一股劲,我得找到李薇,但又不敢去找。我该说什么呢?让她等我,凭什么?我能承诺什么?我做不到,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我是谁,能做什么。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我帮不了李薇,我无能为力。
我一直认为不能解决困难的安慰都是空话。这时的我不清楚也不明白,其实有时只是一句话,就可以救一个人,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生活,改变她前路的方向。可我太现实,也太残忍;就这一件事带走了我的青春、我的冲动。当一个人太理性的时候,他无疑是残忍的,也无疑没了热血和青春。没有了冲动去,却又不真正的成熟,这是多么可悲啊。有的人一辈子都处在这样的状态中,不上不上,泯然一生。
生活是会埋葬人的,不论年纪,它织成一座坟,等着一些人走进来。一些人中或许就包括着我,在当时那个小小的年纪,我竟过早地走进去了。
幸而后来掀起那么多事情,生活竟用这种方式,又拉了我一把。它逼得我不得不走出来。胸膛的热血在黄土大坝上又一次冲上来,顶着我历尽苦难,直到中年。
我的青春埋葬在李薇空空的椅子和课桌上。我几次走到李薇家楼下,又几次停住脚步,我只是来看看,不能上去找她,只是看看。我不知道的是,李薇也在楼上看着我。她坐在窗边,半边侧影被碎发遮掩。她剪了头发,这够她弟弟上学的钱。她在暗暗使劲,憧憬着以后。她心里的东西慢慢变了,从学习,家人,生活,钱,长发,变成罗归。她心里只剩下这个男生的身影,他来了,就在楼下。李薇望一眼,眼里流光闪烁。
“叔叔。”我进门跟坐在沙发上正在看报纸的时叔叔打招呼。没听清时叔叔回答什么,我先是将书包放回卧室。爷爷来了以后客厅就隔了一间屋子,时叔叔和徐阿姨住,爷爷住在以前叔叔的屋子。我还在住在自己的小屋,就是文姨来的那阵子文姨和我一个屋子,中间拉了个小帘子。文姨那时总是轻轻的,我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呼吸声,就是那阵子,文姨给我和父亲传信,来来回回传了很多信。也是那时候,我开始算很难的物理题。
“忆南,事情不简单啊。”时叔叔指着报纸对徐阿姨说。徐阿姨皱起眉头,似乎不想看那份报纸,她看着时叔叔过了一会儿才说:“就怕闹大。”
“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希望是杞人忧天。”时叔叔想伸手摸我的头,忽又抽回手拍了拍我肩膀。
时叔叔和徐阿姨两人进厨房端菜。他们心里都知道,这不是杞人忧天,可是谁都不愿说出来。在这个三室一厅的小房子里,老父幼子都得他们支撑,要真有什么事情,那也是他们顶着。现在还不能乱,就是现在外面乱了,他们也不能乱。时叔叔帮徐阿姨端上菜,爷爷正好也从外面回来了。
爷爷看见我,脸上立刻带了笑意,伸手招呼我过去。
“爷爷。”我扶着爷爷。祖孙两人对着笑。
爷爷摸摸我的头说:“好长时间没来了,想爷爷不?”
“嗯。”我点点头,扶爷爷到位置上坐下,然后转身坐到自己位置上。爷爷突然摆手对我说:“归归。”
“爷爷。”我等着爷爷的指示。爷爷放下手笑笑说:“没事儿,坐吧。”我点头答应,不知爷爷刚才想到了什么,要说什么。这时时叔叔拿着碗和筷子出来了,放下碗筷对我说:“去挨着爷爷坐。”
我看看爷爷,见爷爷没反对,才起身坐到爷爷身边。爷爷笑笑说:“这回才是没大没小了。”时叔叔给爷爷盛饭,看着我说:“不是,这是没老没少。”
“就你话多。”徐阿姨没听见爷爷前面说的话,从厨房里出来只听见时叔叔这句话,即刻嗔时叔叔一句。
时叔叔看着徐阿姨说:“你一上桌,就......”徐阿姨知道时叔叔要说什么,使劲瞪着时叔叔,脸上憋着笑。
我看看时叔叔,又看看徐阿姨,没懂他们的意思。我给爷爷夹了一筷子菜问:“爷爷,您知道吗?”
“吃饭。”时叔叔对着我“严肃”地说。徐阿姨这时笑了出来。爷爷扶扶眼镜,喘着气说“好,你们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