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姨坐在办公桌前打开纸写了起来,一气呵成写了几句诗。这不是文姨平日的文风,这几句带着洒脱不羁,甚至有些狂傲。
“欲向苍天问疏狂,来也疏狂,去也疏狂,一派风光。撒盐空中拟雪,片片飘落何是?流云露水,朝晖夕灭浮游蚁,逝水东流,谁知夕阳晚照?落雪如斯,东方吐白,一片丹心不改。”
文姨撂下笔后,看着自己写得这几句,觉得胸中畅快。读了几遍先是觉得不像,后越读越没意思,便将这张纸压在了最底下,想想又拉开抽屉,将这页纸压在里面。文姨要忙的事情很多,她审稿,想着工资,想着家里的米面,想着觉民桌上的台灯。文姨想自己还没来得及跟觉民说台灯修好了。也不知觉民知不知道,台灯修好了。他用没用,亮不亮,和以前一样吗?
文姨本想再买一个新台灯给父亲,却发现买不到,只能把台灯拿给给我家砌墙李大叔看看。谁知竟修好了。文姨高兴了好久,想等父亲回来让他试试。可那天父亲一直没回来,直到文姨睡着。
这几天父亲和文姨都忙,两人都忘了台灯的事。父亲很晚才回家,文姨也是。我几乎见不到他们。
我现在全部心思倒是放在学习上了,可除了学习,其他的都了无趣味。语文老师最近更是每天早上都抽背语录,偶尔抽到我,我有时答不上,就站一上午,倒是也没什么。语文老师的目光牵不动我。我只想着李薇,可是她桌子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渐渐落了一层灰,我没有擦,任它落着。这样就不会有人搬到这来坐,这就还是李薇的座位。她只是暂时不来了。我这样对自己说,用这样幼稚的话,骗着自己。
“胡记者。”小李笑着倚在胡柏办公桌桌边,她笑吟吟地看着胡柏,脸上轻挑着一抹笑,带着女人的韵味。她身上浓浓香水味飘进胡柏的鼻子。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人,小李盯着胡柏,似看非看。胡柏紧紧握着手中文稿,眼神不离桌面。
“别这么紧张啊,胡记者。”小李又笑笑,将身子往前凑了凑。
“你很成熟。”胡柏抬头对小李说。
“是吗?”小李掩嘴笑笑,浓烈香水味更是扑鼻。
“你很成熟,你知道,我有妻子了。”胡柏淡淡地说完,挪开身子。
刘翠花僵在办公桌旁,身上的香水味也尴尬地无处收拢。她看着胡柏,脸上现出冷,冷到骨子里又带出几分不屑和讽刺。
“你不喜欢时文影?”李翠花盯着胡柏,眼里射出的利光要射穿他。
胡柏早就吃过这一套了,可那是婚前。既然结婚了,无论对方是谁,自己都结婚了。那就不一样了,不为别人,也为了自己,现在要是再风流,就不合适了。李白斗酒,柳永吟词,风流本是少年事。
胡柏不避李翠花的目光,也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继而笑笑说:“那些是你说的?”
“是谁说的有什么关系吗?现在大家都这么说。”李翠花看着胡柏,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她心里非常痛快,就像饮了一杯热辣辣的白酒,从内到外都热起来。但是她得压着,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我结婚了。”胡柏说完这句话后看着李翠花。他看着这个女人,在一起工作这么长时间,竟然没看出来她这么狠辣。以前觉得她只是刻薄,现在看来,可不止是刻薄,简直是狠毒。胡柏想着,这样的人不能得罪,无论如何都是麻烦。
“你不想报复她?”李翠花问胡柏,她眼神阴狠。
胡柏在心里反问“有什么好报复的?”是,我是不甘心,可是现在已经这样了,能做什么呢?有什么意义呢?况且橘子也很好。虽然橘子没有时文影漂亮,但是胡柏确实在橘子身上得到了实在的好处。橘子温柔,持家,也有些小才华,最主要的是她听话,自己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从不问东问西。胡柏想着这些,这样的家也挺好。时文影还是太远了,只是可惜。
“你甘心?”李翠花问。
“你不甘心?你想要什么?”胡柏往往喜欢绕来绕去,可是面对着这样一个女人,他不想再绕了。再绕下去,就不一定把谁绕进去了。
李翠花忽然笑了几声,转身走了。孬种!男人都是孬种!李翠花在心里骂着。她想着自己家那个窝囊废,咬牙挤出一个笑。对着对面走过来的女同事笑笑,到平房外面透透气。
“是你说的?”齐思达追上李翠花问。
“你偷听?”李翠花挣开齐思达的手,往后退一步盯着齐思达,丝毫不示弱。
“真的是你说的。”齐思达指着李翠花,忍不住咬牙切齿,“你能不能积点口德?这是能乱说的?你不知道作风问题有多严重吗?”
李翠花先是冷笑一声,看着齐思达说:“你在这抱什么不平?你给谁撑腰?给时文影?你撑得起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地位?怎么?你要去举报我,说我散播谣言?”李翠花转身走了,她断定齐思达不敢,这么多年都是窝囊废了,怎么可能突然转性?
齐思达狠狠踢了几下泥土,仰头看看天,揪住自己头发,弯腰蹲了下来。他甩不开,也不能甩。既然干涉不了,就只能选择视而不见。
文姨坐在办公桌前,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两场暗枪明刀的争执,都是为了她。文姨仍坐在办公桌前审稿子,一份一份理好放整齐。文姨的桌面从来都是整整齐齐的,书籍纸张都摆放得有棱有角。
文姨整理完今天的稿子,没有新稿,看来几天都不用再审了。文姨想想接下来清闲下来的几天,可以看看书,写几篇文章。正在文姨计划时,响起了敲门声。有人敲门。
“时编辑,时编辑。”是胡柏的声音。文姨知道他大概要说什么,心里想到了胡柏可能要说的话,觉得大没意思,却还是礼貌地开了门。
“时编辑。”胡柏礼貌地站在门口,没有往前进一步。他又恢复了风度翩翩的样子。
“谣言不是我散播的,请你相信我。”
文姨笑笑,“我相信你。谣言止于智者。这些不要理会的。”
胡柏点点头说:“嗯。只是,还有......”胡柏看着文姨,犹豫着要说什么。文姨猜到了他要解释,他或者会说以后“我们保持距离”或者“我给你带来了麻烦”。但看他现在这样子,胡柏手轻轻动着衣角,似乎不是要说这些。
“你还有什么话吗?”文姨问胡柏,她觉得胡柏一定有话要说,似乎又很犹豫,这倒不是他一贯洒脱的风格,未免彬彬有礼过头了。
“你要小心。”胡柏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走了,一如开始给文姨诗歌稿子时的样子。他没有说清让文姨小心什么,人还是事?文姨知道这不绝不是普通的问候,只是小心什么?文姨想不出来,小心流言?流言本就不攻自破,只是她不想理,不想浪费时间罢了。那还小心什么?文姨事太多,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刚上门继续审稿子。胡柏的话也被文姨压在心底了。就像那些流言,文姨不是不知道,只是不能理,不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