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的楼船淹没在雾霭之中,此时已近黄昏落日,马道上尘嚣渐息,曹操扶着双眸失神的貂蝉,才发现,此时她既惊且恐,兀自流泪,又伤心这袁绍的离开,直到曹操轻轻问了她一句:“还好吗?”
貂蝉才稍微清醒,急问道:“孟德大哥,这是怎么回事?真的有人要杀本初?”
曹操看着貂蝉,“貂蝉妹妹,如今京城不安定,本初,是有大志向的人,唉,你女孩子家,不要问这些事,我送你回家,但记住,今日之事,断不可提起,否则你我谁也救不了本初。”
曹操一边轻声安抚貂蝉,眼角余光一边望向津渡所依的高山茂林之中,嘴角用力一抿,屏气凝神,脸上布满肃杀之气。
“那他还会回来吗?我若一开始便随他去,不问那么多,也许就….”貂蝉上了辕车,花季少女,一副彷徨无措的样子。
“唉,回去吧,记住今日之事不可再提。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相信不久本初就会传信回来的。”曹操叹息道,心情难以言表。
曹操驱车驶向洛阳,至近郊初,闻赤兔马嘶鸣之声,便知是吕布追兵出城了,他顺手抓了驰道旁杂生几粒野酸枣,一把扔进嘴里,咀嚼了起来
辕车继续前行了几百步,便见那赤带紫金冠,在夕阳辉映下闪闪发光,吞云兽面铠于尘埃中飘然独立,这便是近来在京城声名大燥的那位太师新收的义子,温候吕布。
“孟德,从何而来?”吕布树立起手中的方天画戟,玩笑的问曹操。
“冬日无所游,车载佳人赋;凋零难为景,仙子可作春。”曹操知道他可不是玩笑,随即胡诌了首艳丽幽会诗,希望能骗过他。
“哈哈,人道孟德文采,我看孟德好色啊,可请佳人出来一见?”吕布知此人诡诈,并不相信,甚至怀疑他藏匿袁绍。
“温候这是要夺人所爱么?”曹操面露愠色。
“孟德,只请佳人作声即可,你也知太师追捕叛贼,我不想冤了孟德”吕布正色道。
“罢罢罢,离儿,今夜月圆,我求伯父留我吃酒如何?”曹操转身向车中问道。
“唔…孟德大哥,你…你只去问了我爹爹便是。”貂蝉听说太师追捕叛贼云云,思量此事大约与本初有关,遂与曹操附和,免得引人怀疑。
貂蝉声音娇柔婉转,似鹂歌莺啼,呢喃回到。虽然磕磕绊绊,但耐不住伊人喉音婉转,柔美醉人。
吕布登时疑心大消,“孟德,我军令在身,洛阳再会!”说罢策马北行。
行至洛阳城,至王允府邸,貂蝉从后院门而入,与曹操作别,情丝抑抑,径直走向卧房。途径庭院,只见父亲正在清点礼物,府邸之内也多贺祝之物,也无心多问,此刻心中正是翻江倒海,愁肠满腹的时刻,倒是被管家拉住,“姑娘,怎不去贺大人?”
“爹爹有何喜事?”貂蝉恹恹道。
“大人今日荣升司徒,位列三公啦。”管家笑盈盈的说。
“司徒不是袁大人吗?”貂蝉心下稍疑。
“咳,姑娘可别说呢,那袁大人可是被袁绍那小子害的不浅啊,那公子哥闲的没事竟然密谋篡弑太师,这不是连累家人不浅嘛,现下袁司徒一家下狱,族诛是早晚的事了!”
貂蝉忽然愣住,仿佛顷刻间明白了许多,脚步不听使唤的快速走向自己房内。
将门关上时,泪水再也忍不住,浸湿衣襟。
本初,我….你我…..该怎么办呢….
几日食不甘味,寝不安眠之后,大病一场,体态愈发娇弱堪怜,但神志却清明了很多,貂蝉再也不是那个心无烦忧的小姑娘了。然而明白又如何,这终究是男人的世界,身为女子,如乱世浮萍,随水飘零,又能如何呢?想到这一层,竟是在身上又烙上了一种忧郁的神调,不似之前那般烂漫开怀了。
几个月过去,到了年底,王允白日应对年节礼宾事宜,夜里却常在院中亭子内,望月长叹。
是夜,正是月半不圆,王允又在堂内独坐饮酒,白天刚置办了初元节的物事,似是刚刚闲暇下来。貂蝉轻步踱进来,“爹爹,这么晚怎么还不睡,小心夜凉。”
“哦,近日事忙,吾儿身体可康泰了?前几日你病的,可叫为父好一阵挂心。”王允挥手示意貂蝉过来。
“爹爹,女儿无事,倒是爹爹,该好好保重身体呢。”
“唉,朝中多事,嗯,吾儿过了初元节就十六啦,看来爹爹该为你留意良配啦。”王允笑道,王允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在她身上倾注了不少殷切之情。
“爹爹又说笑了,女儿嫁与不嫁又有何用?到底一女子,又生于这世道,还是让我一辈子陪着爹爹吧,免得又给爹爹惹祸。”貂蝉嗔道。
“哈哈,我儿倒是见识别致啊,嫁于凡夫俗子自然是碌碌一生,要是嫁于当世英雄,我儿岂不是称心如意啦,老夫我也心安理得啦。”
“哼,爹爹心安理得,哪里又有那么多当世英雄,还不如爹爹教我做个女英雄呢!”
“小丫头竟是胡说,怎么几日不见你性子变得刚烈了这么多”,王允看着貂蝉,他当然不知道眼前这小丫头也是经历了生离死别,爱恨情苦的,“不过,我看孟德人才难得,与你也相熟,你可有意啊?”
“爹爹胡说什么呢!”貂蝉只觉苦笑不得,若不是本初的原因,她哪里知道曹操是谁。
“老夫怎么胡说啦,孟德文武双全,胸怀大志,正得此世天命啊。”
貂蝉虽感激曹操送别本初之情,洛阳城外又默契合作了一把,但总觉的此人狡诈轻佻,又似心机深藏,自己与他相处怎么也无法自在。自是怨恨父亲乱点鸳鸯。
“爹爹胡说什么,我与曹将军只有数面之缘,况且听人说曹将军年幼时曾经拉着那个什么..袁家那位将军抢新娘呢,如此荒唐事都做得出,爹爹还说什么人才难得。”貂蝉心想,王允身在朝堂,总能够多少知道些袁绍的消息。
“儿时旧事,提他作甚,到是那袁绍,也算是可惜了,只是这世道弄人。好啦,日后少提此人,以免招致祸事,吾儿早些休息吧。”
貂蝉见父亲低眉颔首,堂外寒梅卷风,知道父亲被朝堂上的事烦恼的不行,便起身请安,退回自己房内。
话说袁家累世公卿,而突遭灭门之祸,所谓何故?
中平六年,朝内突生变故,灵帝暴毙,少帝登基,大将军何进以舅父之尊主理朝政,然而武人军旅之气极盛,与灵帝宦官內宠张让,赵忠等十常侍势同水火,张让眼见不仅权位旁落,更是要性命难保,遂生出诱杀何进的计谋。
张让先以谄媚之态赢得何太后信任,召何进入宫,后在宫墙之内将其刺杀,首级扔出宫墙之外,一时间禁军群龙无首,登时大乱。
而朝野之中,天子年龄还小,不及弱冠,群臣老弱,更是没有能够独撑朝政之人。而正在此时,那些远在边陲,仗着军功的军阀,心中开始蠢蠢欲动。
凉州太守董卓,虽远在西凉,却窥伺朝政已久,值此大乱之际,发现可乘之机,不禁大喜,于是带兵入京,以勤王之名,篡取朝政。入朝不久,荒淫无度,改易朝纲,戴天子冠冕,横行无度,尤嫌不足,不久又生废立之心,汉室忠臣无不内怀忧愤于心,却又惧其权势,只得缩首家中,暗自掩面而泣。然废立乃大逆之举,纵然汉室孤臣老弱,也难以坐视不理,袁家便是这强项之臣中,首当其冲的代表。
中平六年七月,董卓在私邸大宴群臣,提议以陈留王刘协为新帝,试探汉室诸臣。群臣皆默然不语,董卓见状,便唤入吕布和一众甲士,立于园中。诸公惊惧交加,更不敢多言。而袁绍,正是在此刻拔剑而出,推翻桌案,直斥董卓大逆无道。因是相府私宴,董卓终究不好当场拿人,遂有了后来袁绍出逃那一幕,而袁家京城族人悉数被董卓以谋反罪论处,皆遭族诛。那些袁家的门生故隶们,也纷纷逃离京城,投奔地方州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