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瘟）病是中医临床常见的急症，古代医家多认为与毒邪相关，治疗多用清热解毒之品。高等中医院校二版教材《温病学讲义》承传统，提出了“风热病毒”、“暑热病毒”、“湿热病毒”、“燥热病毒”，但自三版教材起将“病毒”易为“温热病邪”。张师认为这不利于继承与发展中医学术，他在对中医经典和历代医家治疗温病的经验的系统研究的基础上，结合自己对温病研究50余年的临床经验，提出了温病“毒瘀交加”学说。

张师认为毒涵义最广泛，从病因而言，凡对机体有严重损害的致病因素皆是毒，《黄帝内经》有“寒毒”、“热毒”、“湿毒”、“燥毒”和治病要“去毒”之说。从病证而言，凡发病迅速、猛峻、危及生命的疾病皆是毒病。温（瘟）病发病迅猛、常高热、瘀斑，危及生命，当属毒病。

张师认为温病之毒主要体现三个方面：一是自然界存在的特殊的温毒病邪，古代医家称为疠气、杂气，其致病特征为突然发生，初起症状明显，常高热和卫气同病，传染性强，“某气专入某脏腑某经络，专发为某病”（《温疫论》），临床表现基本一致；二是风、寒、湿、热、暑、燥六淫偏盛或内伏，壅结化毒，所谓“毒者，邪气蕴结不解之谓”（《金匮要略心典》），致病多有潜伏期、前驱期和外感症状；三是邪毒损伤脏腑气血津液，导致气血败坏、痰浊内生而酿毒。

气血是机体生命活动的内在本质，气血运行周流不止则生命运动有序，即使发生了疾病也有生机。张师认为各种致病因素皆可导致气血运行失常而血脉瘀滞，瘀血可见于卫气营血的各个病变过程之中，只是瘀象有轻重缓急以及隐显不同而已。

温病早期，邪在卫气分，主要是邪毒外束，郁阻气机，卫气失宣，邪盛表实，蕴而生热化毒，郁热不得宣泄，与血脉相搏，损伤经脉。寒则凝涩血脉，湿则黏滞血脉，暑热则煎熬血脉，毒则搏血损脉，燥则津伤血枯，风则扰脉乱血，均可导致气血运行失利，血脉瘀滞，血行失常，临床可见斑疹、出血。

温病早期失治或误治，邪气内入，壅滞内积，化火成毒，损伤脏腑经脉，邪毒与营血搏结，尤其是阳明腑实是毒瘀交夹的关键。盖胃肠乃气血津液生化之源，阳明为多气多血之腑，胃喜润而恶燥，胃肠以降为顺，邪郁化热入里，伤津耗液，势必导致胃肠津液匮乏失润，传导障碍，气机郁滞，腑气不通，浊气不降，壅滞则化火生毒，导致火毒壅盛，弥漫三焦，灼伤营阴津液，煎熬血液，与血搏结，瘀血证候更加明显，临床表现为大便不通、瘀斑、瘀点、出血、黄疸、舌红绛、高热。《温疫论》指出：“大小便蓄血、便血，不论伤寒、时疫，尽因失下，邪气久羁，无由以泄，血热相搏，留于经络，败为紫血，溢于肠胃，腐为黑血。”“表里壅闭，郁而为黄，热更不泄，搏血为瘀。”《医林改错》指出：“受瘟疫至重，瘟疫在内，烧炼其血，血受烧炼，其血必凝。”《瘟疫明辨》曰：“时疫入里，瘀血最多。”

温病后期主要是脏腑气血损伤，脏腑功能减退则鼓动无力，气血运行不畅，从而产生瘀血。瘀血败坏又可酿毒，内毒壅盛，再损脏腑经脉气血，导致营阴耗竭，血失濡润，瘀血更甚，气机不畅，阴阳不相交接而气血阴阳离决，产生厥脱之证。

总之，温病急症整个病理变化阶段是以热毒与瘀为主要矛盾，互为因果，邪热积盛、煎血为瘀，瘀阻气机、郁而生热。诚如柳宝诒所说：“热附血而愈觉缠绵，血得热而愈胶固。”

对于温病毒瘀证的诊断，张师认为主要从如下几个方面入手：一是临床表现为发热、口唇青紫、面色青灰黧黑、目赤、肌肤斑疹、大便秘结、出血（痰中带血、黑便、尿血、鼻血、吐血）；二是舌质青紫或绛或舌边瘀斑、瘀点，舌底紫黑、瘀点，舌下脉络粗胀；三是实验室检查有明显的炎症、血液流变学异常、内毒素指标等。

张师认为温病之毒与瘀常相互影响、相互交织，因此，治疗温病，清热解毒、活血化瘀之法可酌情贯穿于卫气营血的各个阶段之中。

吴鞠通《温病条辨·上焦篇》云：“太阴温病，血从上溢者，犀角地黄汤合银翘散主之”。张师认为卫分毒瘀证须辨毒由何邪所化，兼夹何邪而致，病位在何。风热壅卫，邪郁于肺，肺气失宣，郁热不得宣泄，内入血脉，与血相搏，瘀血较轻，通常表现为发热恶风、咳嗽、痰中带血、咽痛口渴、鼻衄、胸痛胸闷，外发斑疹，舌绛。治当辛凉透邪、佐以治血，用自拟清解散（柴胡、黄芩、葛根、丹皮、生石膏、薄荷、菊花、连翘、金银花、白茅根）加丹皮、大青叶、生地黄、玄参之类，或清解七味饮（石膏、黄芩、柴胡、葛根、菊花、薄荷、金银花或连翘）加减。

风毒壅卫常发热微恶风寒、面目或局部皮肤红肿、身痒或疼痛。《外感温热病篇》曰：“风温证，身热咳嗽、口渴胸痞、头目胀大、面发泡疮者，风毒上壅阳络，当用荆芥、薄荷、连翘、玄参、牛蒡、马勃、青黛、银花之属”。张师仿效之，治以荆防败毒散加野菊花、土茯苓、僵蚕、蝉蜕、丹皮、丹参。

燥毒壅卫者，多目赤、龈肿、咽痛干燥、声哑、耳鸣，治当解毒润燥、轻宣邪热，用《温病条辨》翘荷汤（薄荷、连翘、生甘草、黑栀皮、桔梗、绿豆皮）加减。

暑毒壅卫，多头胀痛、心烦胸闷、小便短赤，舌苔浊腻。治当祛暑化湿、解毒疏表，用新加香薷饮加黄连或雷丰《时病论》祛暑解毒法（茯苓、制半夏、滑石、粉甘草、参叶、黄连、银花、连翘、绿豆衣）。

湿热壅卫，发热、汗出不解、恶寒、身重疼痛，头胀如裹，脘腹痞闷，呕恶，脉濡数，舌苔黄腻。治当祛湿清热解毒，用藿朴夏苓汤、三仁汤加葛根、黄芩、丹参、丹皮。

对于卫分证，有肌肤瘀斑、瘀点、斑疹者，张师认为当加丹皮、生地黄、大青叶之类，以凉血化瘀。

气分证热盛津伤，血热而黏滞致瘀，治宜清热解毒、凉血散血。但要辨病邪病位。邪热壅肺，表现为高热、气促、咳嗽胸痛、痰中带血、烦躁甚或谵语，治当清热宣肺、泄热化痰，用麻杏石甘汤加桃仁、黄芩、鱼腥草、丹皮、赤芍。

热毒壅滞中焦，阳明腑实，高热如焚、烦躁谵语，甚或动风惊厥，舌苔焦黄有芒刺，当通下解毒，用承气汤类方加减，常以大黄为主药。大黄既能清热解毒、通腑泻热，又能活血化瘀。

湿热壅遏中焦，高热、腹胀、胸痞脘闷、神志时清时昧，小便不利，肌肤发黄，当清热利湿、解毒化浊，用甘露消毒丹加丹皮，胃热盛而腑气通者用白虎汤加丹皮、赤芍等。

营血证因毒热壅盛，搏血为瘀，瘀血证明显，常见皮肤瘀斑、鼻血、呕血、咳血、便血，治宜清热解毒、凉血化瘀。热灼营阴，瘀热不解，心神被扰，则心烦躁扰、谵语或神昏，舌绛少苔。治当清热解毒、凉血化瘀，用清营汤加减。

热毒壅盛，毒瘀交织，淤塞心窍者，临床常表现为神昏谵语或昏愦不语，喘渴多汗、肢冷肢厥、颜面青灰。治当清热解毒、化瘀开窍，用清营汤合至宝丹、紫雪丹、安宫牛黄丸，或琥珀至宝丹等加紫草、红花、桃仁、当归尾。

瘀热搏结，引动肝风，则神昏谵语，肢体抽搐甚或角弓反张。治当清热解毒、化瘀熄风，用清营汤加钩藤、丹皮、羚羊角。热毒壅盛、内陷心脑，神昏不语，用牛黄丸、犀珀至宝丹、清瘟败毒饮。

热毒壅盛，邪留血分，灼伤血脉，迫血妄行，外溢而瘀阻肌肤，表现为肌肤瘀斑、瘀点、青紫是瘀滞发斑；内溢肠胃，外出孔窍，表现为鼻衄、咳血、咯血、呕血、便血、尿血。治当清热解毒、凉血化瘀，肌肤斑疹、青紫用化斑汤，出血用犀角地黄汤加减。

毒热阻滞脉络，伤津耗血，阴竭气脱者，则形成内闭外脱之证，临床表现为舌绛而干、喘渴大汗、肢冷厥逆。治当益气生津化瘀，用生脉散加丹参。

余邪留恋，深伏血分，瘀滞不解，则低热、夜热早凉、热退无汗，心烦。治当滋阴透邪化瘀，用青蒿鳖甲汤。邪久入络，凝瘀胶固，则肢体痿废，当用三甲散（地鳖虫、醋炒鳖甲、土炒穿山甲、生僵蚕、柴胡、桃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