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家之后

医生看到病人总是和颜悦色,但是病人看见医生,却总是心神不定。连四岁的俞兔都知道,她一看见医生就想逃,又不知道往哪里逃,只好躲在爸爸的怀里。

“这嘴唇是天生的吗?”医生问着,并且向俞兔摆了摆手说:“过来让我看看吧?”

“不是天生的,是后天受伤的!”俞呆子回答着,把怀里的俞兔往医生身边推,小俞兔看着医生有点害怕,她一个劲的往后退说:“我不是天生的,我是妈妈生的。”

“哦,你真聪明,每一个人都是妈妈生的哦。”医生看着她羞怯的模样,笑着说:“别怕,我只是看看。”

医生边说边用一只手掌托起小俞兔的下巴,他仔细的用眼睛看了看俞兔的嘴唇,“你这的确不是先天性兔唇,这是后天受伤造成的,当时用药还算及时,这里也就是一个疤痕而已。你今年几岁了?”医生坐下来,从白大褂的口袋拿出一只钢笔,在一个病历单子上写着一些药物的名字。

“他四岁了。”俞呆子替俞兔回答医生的话。俞兔躲在俞呆子的怀里背对着医生,显得很羞怯。

“她现在还太小了,等到十二岁以后再实行手术比较好。其实就是简单的植皮手术,要不了多少钱的!现在要是换皮的话,等到长大后还得再行修复,这样的话,孩子比较受罪,看你也是一个会痛孩子的好爸爸,等到孩子长大些,再来吧。”

医生的话让俞呆子有些失望。

“她明年要上学了,这嘴唇这样怎么办呢?”

俞呆子向医生求助一般说道。

他知道,村里有很多的人都不喊俞兔,都是偷偷的喊她“豁子”。不仅仅喊她豁子,俞呆子一家人都跟豁子搭上关系:他们喊俞呆子不喊俞呆子喊“豁子爹”;喊白真树不喊白真树喊“豁子娘”;喊俞牛不喊俞牛喊豁子大姐;喊俞鹅不喊俞鹅喊豁子二姐;喊俞猫不喊俞猫喊“豁子三姐”……就算是俞呆子家里来的客人被他们介绍起来也会说:“那是豁子家亲戚”。原本就是俞兔嘴上一点点皮外伤,整个家里都成了“豁子”了。

俞呆子想想都生气,当一个人有缺陷需要帮助的时候,总是得到别人的嘲笑,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们都不考虑一下有缺陷人的心里感受呢?

“你可以给她涂一些遮瑕膏,暂时遮挡一下,现在她太小,只能这样。”医生说着把刚刚写好的药方递给了俞呆子,其实药方上就是一些遮瑕膏的名字。

俞呆子带着女儿按照医生的药方买了一些遮瑕膏,带着女儿在旅馆里住了一宿。

第二天,他带着女儿在大城市里逛逛,给老婆孩子买些衣服,食品之类的。

然后坐车离开大城市,返回老俞庄。

“爸爸,终于到家了!”小俞兔一下公共汽车就急急忙忙的往家里跑去,俞呆子在后面紧紧跟随着。

傍晚时分,太阳只守候着西边的天空,东边的天空早早的露出了一两颗星星。俞兔和她的爸爸走过了老俞庄街道,走过了那熟悉的田间小路,又绕过大鱼塘,俞呆子家的茅草屋土坯墙小院子就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了。

远距离观看他的农家小院,是有些凄凉,东倒西歪的土坯房,土坯院子,四周是柳树,幸好有绿色的翠柳掩映着,还有一点古色古香的味道,要是只看那些房子和泥墙,那就太颓废喽。

说起俞呆子的茅草屋泥院墙,那可是很破旧了。房屋的土坯墙上由于雨水的冲洗,上面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小小的半圆的,像水滴一样大小的小灰包。这小灰包对老俞庄的农民来说,还是一种治疗皮肤病的良药呢!胖一点的小娃娃在夏天里,总是会出现胳肢窝里掉皮的现象。这个时候,老俞庄的人们就喜欢到土坯墙上去扣那些水滴大小的小灰包,用手碾碎了撒到溃烂的皮肤上。说它是被太阳光杀过菌的,有时候还真能治好小孩子胳肢窝的脱皮。

土坯矮墙堆成的农家小院,和那柳编的薄片子大门构成了俞呆子家的有一道风景。

这土坯房子和农家小院是俞呆子的父母留给他的唯一遗产,俞呆子对它有很深的感情,回到家里就有一种回到父母的怀抱里的感觉。

如今,连刚刚出门两天的俞兔,就急不可耐的想去推开那扇柳编的薄片子院门。是的,这土坯房子和农家小院也是俞兔出生的地方,这一点她和她的父亲有着相同的感受。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俞兔看见那个柳编薄片子大门,就叫喊起来:“妈妈,妈妈,我回来了。”

“别叫啦,这么远,你娘也听不见啊?听见了,也不知道你喊谁呀?赶紧喊娘吧,喊娘,她可能会听见的。”俞呆子一边说一边跟着俞兔跑,小孩子走路没个正形,有劲就喜欢奔跑,大人就不行了,俞呆子跟着俞兔只剩下大喘气了。

“我不,我就喊妈妈,妈妈,妈妈多好听啊!”俞兔这两天跟着俞呆子在城里逛。

城里人太多,她总担心一会儿找不到爸爸了,所以不敢离开爸爸半步,这可把她憋坏了。当她一看到农村里这宽广的土地,就像刚放出牛棚子的小牛犊一样,撒欢儿的奔跑起来。

“俞兔啊,你一见到家就不要爸爸了吗?你跑慢一点,爸爸跟不上你了!”俞呆子在后面追着说着。

“好吧,我等您一会儿。”俞兔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家的小院门,突然一个男人从小院门里走了出来,他手里挎着一个破草筐。

“爸爸,他上我们家干啥?”俞兔等到俞呆子走到自己身边的时候,用手指着那个胳膊挎着草筐的人说。

“他不是愣头青吗?”俞呆子从后背都能认出来,蓝咔叽上衣整个村里只有他有。

“她是不是来偷我们家的草筐啊?”俞兔问俞呆子。

俞呆子也纳闷,不知道这个家伙是去干什么的,看看天色还很早,大半下午的,农活不可能放工这样早啊,学校里都还没有放学呢。

“走,闺女,我们跑块一点,去看看他到底是谁?”俞呆子说话之间抱着俞兔就往前跑,等他跑过那条小水沟,愣头青却不见了。家门口冷冷清清的,好像什么东西都没有丢呀。

俞呆子揉一揉眼睛向四周看去,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啊!“奇怪,明明看见刚才有人在我们家门口啊?”俞呆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俞兔。

“是的啊,爸爸,那个人跑哪里去了?难道掉水里了吗?”俞兔提起“水里”两个字,俞呆子立即把怀里的俞兔抱得更紧一些。

正在俞呆子父女俩狐疑的东张西望的时候,白真树头顶着一头乱发,从屋里出来到堂屋门东边的柴草垛上拿柴草,看样子是要准备做晚饭了。

“妈妈——”看见白真树的身影,小俞兔急忙喊道:“妈妈我们回来了!”

白真树听到俞兔这熟悉的声音,刚拿到手里的柴草“哗啦”一下子又掉到了地上,她恍恍惚惚的用手拢了拢头发说:“这么快就回来啦,不是说得好几天吗?”

“医生说,要等俞兔长到十二岁之后再做手术。”俞呆子抱着俞兔边说边走进了小院门,他看了看白真树,笑了笑说:“给,这是给你们买的新衣服新鞋子,还有孩子们爱吃的零食,都收起来吧!”

“嗯,这回舍得花钱了!”白真树低着头不敢去看俞呆子的眼睛,仿佛做错了什么事一样。俞呆子想:“刚才明明看见家门口有一个男人,可是一转眼就无影无踪了。”他想问却不敢问,毕竟只是怀疑,没有抓到人,说也是白说,与其夫妻吵架,还不如装聋作哑。

想到这些,俞呆子问:“今天没有去锄地吗?”

“锄了西边地里的那些,就是靠近老俞庄街道的那一块!”白真树已经恢复了平静,她说:“要是你们俩早一点来,可能我们还在地里呢,就刚刚回来,我正准备拿些柴草烧火做饭呢。”

“好吧,我们一起做饭吧!”俞呆子放下俞兔,这时候俞兔的三个姐姐也回来了,围着俞呆子和小俞兔问长问短。

当三个姐姐听到俞兔喊“妈妈,爸爸”时,都笑着说:“以后你就这么喊,好听!”

“嗯,好听!”白真树也不反对。

“娘,您今天怎么这样和蔼可亲啊?以前我们说什么您都持反对态度的,今天怎么啦?”俞牛首先揭出白真树的老底。

其实,这老底不用人揭的,谁都知道,白真树整天喜欢骂孩子,训斥老公,在女儿们的心目中娘就是典型的泼妇。

“这还用说吗,想咱爹想的呗!”俞鹅说着跑开了,她知道自己爱说实话,一旦被白真树听见不是打就是骂。可是今天白真树出奇的反常不打不骂,还面带微笑,这形象连俞呆子都感觉奇怪。

“二姐,你真胆大,不怕咱娘揪耳朵呀!”俞猫说着她看着白真树,那意思是说:“娘,您赶紧打她吧,不然明天我也说。”俞猫是三个女儿中最聪明的一个,她从来不敢先说话,每一次说话都想好了才说。

“闺女们,从此我不打你们了,你们都长大了,我也想做一个好妈妈!”白真树的话,让三个大女儿呼啦一下子围拢过来。

“妈妈,妈妈,妈妈,我们以后也喊您妈妈啦!”三姐妹一个接一个的说着话,白真树一点儿都不发火,这让俞呆子心里更痛了,他直接怀疑白真树心里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