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韭秋菘二集:四十年饮食生活杂记
- 戴爱群
- 1080字
- 2021-11-24 18:04:21
沪上美食杂忆
上海人硬是比北京人有口福。大约是1972年,北京人还在为“吃饭(馆)难”发愁的时候,我初到沪上,就发现那里的饭店、酒楼、小吃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而且好吃不贵,现在依旧如此。
上海周围都是鱼米之乡,特产之丰之美令人羡煞,随便抓点什么家常原料,鼓捣一下,就是美食。
我在上海长住、短住,加起来总共有十来回了,记忆所及、想念不置的美味不可胜数,这里只拣印象特深的几种介绍一下。
城隍庙的南翔小笼馒头——其实是包子——死面,纯肉馅(秋冬有加蟹粉的)。收粮票的年代,一两八个,细褶玲珑,皮薄得近乎透明,一咬一包汤。必须先咬一小口,吸尽汤汁再吃,否则一口下去,汤汁四溅,显得“棒槌”,也可惜。那一包汤其实主要不过是肉皮冻,但你在别处随便怎么搞,肉皮冻也搞不出那个味儿来。我在不少地方吃过小笼包,包括在上海,哪一家都不如城隍庙的好吃。所以那里的食客总是满坑满谷。店在九曲桥头,登楼倚窗,下临一池碧水,隔水就是小楼飞檐、草木葳蕤的豫园。
冷菜中的糟货是上海一绝,夏季应市;原料一般选用爽脆、有嚼头的;成品咸鲜,带一点淡淡的糟香,是菜中隽品。1990年的夏夜,我曾在西藏路一家小店大嚼了一碟糟猪爪之后,微带酒意,醉饱之余,哼着京戏回南京路上旅舍。
夏初,早晨买来新鲜的猪耳,用盐搓过,放入小瓦盆,纱布封口,扎紧,让它自然发酵。下午用清水煮熟,糯而脆,咸鲜而臭,宜下酒。
腌鲜是典型的本帮土菜——咸肉、鲜肉、竹笋一起炖,以鲜配陈,以荤配素,只用生姜、黄酒调味,其鲜美难以言状。咸肉不同于火腿、腊肉。沪上人家,腊月里用盐腌制猪肉,挂于通风处,春夏食用,可蒸可煮;其瘦肉鲜红,肥肉香糯,寓清鲜于浓腴之中,非他物可比。
上海蔬菜品种极多,只是春季,粗粗一算,就有北方不常见的毛笋、草头、枸杞头、马兰头、荠菜、鸡毛菜、弥陀佛菜,等等。笋可以做腌鲜、油焖、炒肉丝;草头是苜蓿嫩叶,清炒,点一点儿高粱酒;枸杞头是中药枸杞的嫩芽,微苦,加糖、酱油炒,俗谓可以清火明目;马兰头切碎末,凉拌豆腐干,吃起来舌头有一点麻;荠菜可以包馄饨、做春卷,可以加猪油做荠菜肉丝豆腐羹;鸡毛菜大约是油菜间苗产生的嫩叶,与当年新洋山芋——土豆煮汤,竟会好吃,很奇怪;弥陀佛菜是大芥菜的一种,接近根部的菜帮极宽大肥厚,向外的一面凹凸不平,据说像弥陀佛的面孔,故名。此菜拆成一爿一爿,烧酥后蘸醋吃,微苦,也算异味。常常想念上海的蔬菜,母亲有时出差带回一点,总会勾起我一点江南情思。
现在京城也开了几家上海本帮菜馆,原料总不能像粤菜那样空运,口味有几分意思就算及格。老板的生意经不错,旅京的上海人不少,馋得紧了,登楼一试,聊胜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