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碏谏宠州吁
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1]，曰庄姜。美而无子，卫人所为赋《硕人》也[2]。又娶于陈，曰厉妫[3]。生孝伯，蚤死[4]。其娣戴妫[5]，生桓公，庄姜以为己子。
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6]。有宠而好兵[7]，公弗禁，庄姜恶之。
石碏谏曰[8]：“臣闻爱子，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骄、奢、淫、佚，所自邪也[9]。四者之来，宠禄过也[10]。将立州吁，乃定之矣。若犹未也，阶之为祸[11]。夫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者[12]，鲜矣[13]。且夫贱妨贵，少陵长，远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破义，所谓六逆也[14]。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所谓六顺也[15]。去顺效逆，所以速祸也[16]。君人者，将祸是务去[17]，而速之，无乃不可乎！”弗听。
其子厚与州吁游[18]，禁之，不可。桓公立，乃老。
译文
卫庄公娶了齐国太子的妹妹叫庄姜，非常美丽而没有生儿子，就是卫国人为之创作《硕人》之诗的大美人。卫庄公又从陈国迎娶厉妫。生孝伯，早死。她的妹妹戴妫，生桓公，庄姜把他作为自己的儿子。
公子州吁，是卫庄公妾生的儿子，受宠爱而爱好兵器和打仗，庄公没有禁止，庄姜很厌恶他。
石碏劝谏道：“我听说人爱自己的儿子，就要用道义和正确的伦理来教导他，不要走上邪路。骄傲、奢侈、淫荡、放纵，都来自邪路。这四种坏习惯的养成，都是恩宠、娇惯而给俸禄过分的缘故。如果将要立州吁为国君，就确定下来。如果还没有这种打算，这样做就是为他遭到灾祸做了阶梯。受到宠爱而能够不骄傲，骄傲了而能够接受压制，受到压制而能够不怨恨，怨恨而能够安定的人，是非常少的。况且卑贱的妨碍高贵的，年少的凌辱年长的，关系疏远的离间关系亲密的，新的挑拨旧的，小的压迫大的，过分淫乱的破坏遵守礼义的，就是所谓的六种忤逆常理的情况。国君正义有理，臣子遵奉实行，父亲慈爱，儿子孝顺，兄长友爱，弟弟尊敬，就是所谓的六种顺应人伦天理的情形。离开顺应人伦天理而任由忤逆的情况发展，是招致灾祸的啊。当国君的，就要尽快坚决去除这些忤逆之事，您现在反而招其到来，这恐怕不可以吧！”卫庄公不听。
石碏的儿子石厚和州吁交往密切，石碏禁止他，禁止不了。桓公即位的时候，石碏即告老退休。
【注释】
[1]东宫：太子居东宫，故东宫也代指太子。得臣：齐国太子之名。
[2]《硕人》：《诗经·卫风》篇名。
[3]妫（guī）：陈国之姓。厉和戴都是谥号，即古代有地位的人死后给予的封号。
[4]蚤：同“早”。
[5]娣：妹妹。
[6]嬖（bì）人：低贱而得到宠幸之人。
[7]好兵：喜欢兵器和打仗。
[8]石碏（què）：卫国大夫。
[9]自邪：出自邪恶之途。
[10]宠禄：恩宠和俸禄。
[11]阶之为祸：成为他做坏事的阶梯。
[12]眕（zhěn）：安定的意思。
[13]鲜：很少。
[14]六逆：六种倒逆的情况。这里是针对庄姜、桓公和嬖人、州吁说的。庄姜是正妻，桓公是嫡出，是贵、长、亲、旧、大、义；嬖人是妾，州吁是庶出，是贱、少、远、新、小、淫。
[15]六顺：当时社会人伦的六种正常秩序。
[16]速祸：招致灾祸到来。
[17]务去：一定除去。
[18]其子厚：石碏的儿子石厚。
品读
本文主要记载卫国老臣石碏的思想观点。前面叙事简明，只几十字便把矛盾产生以及事件的起因交代得很清楚。文字洗练，线索清晰。后面大段是重点所在，表现石碏的社会秩序观和伦理观，是与当时等级制度相适应的观念，具有合理性。可以说是儒家思想形成的重要资源之一。“夫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者，鲜矣。”具有递进式的推理方式，逻辑很严密。“且夫贱妨贵，少陵长，远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破义，所谓六逆也。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所谓六顺也。”这段话的语气和语言形式有《论语》中孔子语言的影子。本文记载的事件发生在孔子出生以前，可以看出孔子思想是继承前代思想精华而成，在语言表达上也同样是继承。本文还提示我们在教育后代方面应该注意的问题，就是不要宠禄过度，对于孩子娇宠过度和给予过度的物质享受条件都是变相坑害孩子。许多官二代、富二代之所以成为败家子便是这种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