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盟后花园里,夏谷雨正带着丫鬟春儿散步,一袭海蓝色纱裙飘逸,格外显得她温婉大气。
她是九州首富夏无虞的独女,从小随父亲经商,才能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再加上待她父亲夏无虞百年之后,夏谷雨会继承夏家全部财产,由是这些年来到夏家上门提亲的人都快踏破了门槛。
可是,她没一个看得上的。
她父亲也说了,如她这般才貌双全又家财万贯的女子,唯有当世最好的英雄才杰才配得上。
丫鬟春儿在一旁欢欣雀跃,见四周无人,便激动地小声说起来:
“小姐,老爷来向云盟主提亲,今日以后,您就是云少盟主未过门的妻啦!这么多年,您总算遇见如意郎君了呢!”
夏谷雨听着春儿的话,笑而不语,心中却半点不比春儿平静。
这是她的意中人,举世最好的儿郎。
他是武林盟少盟主,与她们夏家正是门当户对;听闻他嗜读书,为人温和儒雅,定能与她畅谈古今,相敬如宾;他面容清俊,与她更是一等一地般配……
想到能嫁入云氏,夏谷雨心中当然欣喜。
正在这时,花园深处传来一阵琴鸣,就听春儿激动地拉住她的衣袖,欢喜道:
“小姐你听!听闻少盟主文武双全,尤善七弦琴,想来武林盟中弹琴的,定是少盟主无疑了!”
夏谷雨心生欢喜,面上却只是温婉大气的浅笑:
“走,去看看。”
走近了,主仆二人除琴音外,还听到“飒飒”的声音,干脆利落,牵动风声。
二人在高大的常青树从后隐匿,透过枝丫,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红衣女子,正随着琴音舞剑。她的身材曼妙,剑舞地英姿飒爽却又别致风骚。
红衣女子身后的桌案上,云慎之手下|流云飞花,七弦琴流转出悠扬旋律,他的目光却是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女子,眼中皆是暗暗欣赏。
或许专注舞剑的女子看不到他眸中神情,可树丛后的主仆二人,却看得清楚明白。
春儿不满地嘟囔出声:
“小姐你看,那姓初的忒也不要脸些!不过是被少盟主捡来的阿猫阿狗,竟然就敢整日里魅惑少盟主,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夏谷雨没说话,静静地看着眼前琴瑟和鸣的两个人。
看着自家小姐受了委屈也从来不吭声,春儿气不过:
“小姐~奴婢替你去杀杀她的锐气!”
“慢着。”
夏谷雨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目光凝视着在心上人面前舞剑的红衣女子,眯了眯双眼,淡淡道:
“今日过后,我就是盟主亲定的儿媳,跟她这没名没分来路不明的人计较,未免太掉价。”
春儿听着小姐的话,却仍是不服气,径自杵在那里生闷气。
夏谷雨牵了她的手,转身道:
“走吧,看看爹跟盟主谈得怎么样了。”
·
初小满终于应付完云慎之莫名其妙的邀请,收了剑往回走,便在这时看到云既明从书房里出来,他后面跟着一个穿褐色长袍的中年男人。
云既明甚至很客气地为他引路,两人说说笑笑朝大门走去。
因为角度问题,初小满没看到那位客人的正脸,只看到两人远去的背影。
她随便拉了个人问,得知来的是九州第一富商夏无虞,同云既明进了书房,关着门交谈了近两个时辰。
初小满心生疑惑,什么秘密需要武林盟主和九州首富闭门而谈两个时辰?
不过既然无从查起,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
回程的马车上,夏谷雨忍不住想起在后花园看到的那一幕,尽管她当时说得自信,可心里终归有些不安。
此刻与父亲共乘一车,她正好问问父亲:
“父亲为何说婚事肯定能成?”
夏无虞看着女儿微蹙着眉,一副不安的神情,心想到底是年轻,城府还不够深啊,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
他拍拍女儿的肩膀,以示安慰,生了皱纹的脸上一副胸有成竹:
“一条船上的蚂蚱,唯有合作才不会翻船。”
·
确定了云既明今晚有事外出不会回来,初小满算准了盟中值守交替时间,潜入了云既明的书房。
书房内一片漆黑,下一班守卫马上就来了,她不敢掌灯。所幸这几年来对自己的刻苦训练,让她练出了夜间视物的本事,此刻放轻了步伐,在书房中寻找突破口。
这三年来她习惯了小心谨慎,所以不敢乱|摸乱碰,怕触动了什么机关,只能认真仔细地观察书房中的每一个细节。
她必须保证一次赌对,否则很有可能将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然而当她对整个书房上上下下巡视了三遍的时候,竟然没能发现任何可能的突破口。
与她曾经暗查过的其他人不同,云既明的书房内十分简单整洁,几乎任何什么摆设。除了一张放了笔墨纸砚的书桌、一张摆放着整洁茶具的木几、一张高椅、两张矮凳,没有别的东西了。
像云既明这样心思缜密的人,当然不会把密室机关放到什么花瓶底下、墙砖后面的这些地方,那会安置在哪里呢?
初小满换位思考,假如自己是云既明,书房是常常有属下进来汇报情况的地方,人来人往地难保不会有人拐到碰到哪里,就可能开启机关,所以不能安置在人能不小心接触到的地方。
一个不被人常常经过,又隐秘不受注意的地方?
初小满思索着,缓缓地抬起头,她的目光落到书房上空一条条横亘的房梁上。
她轻巧地点地而起,一个跳跃落到房梁上,她认真检查了屋上三根房梁,每一寸都认真看了,却连一条缝都没找到。
蹲下检查完最后一寸,初小满陷入沉思。
难道是她想错了?书房里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密室?而之前之所以在外面听不见云既明的声音,或许本就是,他确实擅长隐匿声音?
她缓缓站起身来,打算今晚就此作罢,却在站起身的那一刻,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射|到房梁两端嵌入四壁的交界处。
她下意识地跳到离门口最远的那根房梁上,稳稳走到房梁根部嵌入的墙边。
初小满俯身认真看去,见这一根嵌入墙壁的洞口处有许多别的房梁上没有的划痕,仿佛是房梁顶端划过石墙,挂下来一层油漆。
她试着前后推了推几根房梁,唯有自己所在的这根在推动时有轻微的晃动,看这样子,是可以活动的?
初小满刚刚灭掉的希望重新燃起,直觉得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了。
她跳到两边,抱住最后一根房梁,试图将它从墙里拔|出来。按理说房屋的栋梁都会牢牢被固定住,不是那么轻易拔动的,然而这一根却被她轻易拉了出来。
房梁的一段脱离了墙上衔接固定的洞口,初小满感到手中突然变沉。毕竟当房梁没了支撑点,初小满就成了新的支撑点,所幸她如今武功高强,搬这么一根房梁是不在话下的。
她于是一边自己承着重,一边朝着空出来的洞口看去,果然看见深藏在巴掌大的洞深处,有一个按钮状的砖,平平嵌在石壁中,要不是它四周的缝隙,根本看不出来它是一块与众不同的砖。
初小满伸手按了那块砖,与此同时,就听下边书房里一声轻轻的开门声。
她将房梁重新架回原处,一翻身跳下梁去,入了那密室。
·
前几日刚刚被剥夺了内力的东方故,此时才堪堪缓过一口气来,虽然仍旧是浑身无力,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气息平稳了许多,四肢五感也恢复了些知觉。
便是在这时,他听到外面隐约又小心的脚步声,与云既明的脚步声完全不同。
“谁?”虽然浑身无力、嗓音沙哑了些,他一开口还是尽量稳了气息,气势强硬。
初小满在听到声音的刹那,下意识拔|出了手中长剑,她不回答,脚步并没有停止向前。
她远远地看到一个身影笔直矗在前方的漆黑中,一动不动,她于是放心地靠近,只是手中长剑仍然汇聚了她全身注意力,一旦发生意外,立马出击。
待她终于一步步走进被束缚了的人,就见到他脑袋无力地垂着,头发凌|乱地像是许久没有打理,全数蓬草一样盖住了他的脸。
这个人身上有很浓烈的血腥气,还有阴暗潮|湿之地独有的霉味。
初小满想了想,敌人的敌人是我的朋友,这人被云既明关在密室折磨成这样,定然能成为我方强大助力。
她想着,朝那人伸出一只手。
东方故感觉到变化,强撑着自己的脑袋抬起头来,他没得反抗,只能任由面前看不清的人一点点撩|开他的头发。
蓬草般的乱发像帘幕般被一寸寸撩|开,东方故睁开双眸,那一刻,映入一张熟悉的脸。
密室内有一瞬的停滞,空气、呼吸、连带着心跳,全都停在那一刻。
两个人呆呆地看着对方,一时竟不知是梦是真。
初小满更是一脸呆滞的震惊,看着这个被自己真情实意祭拜了三年的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她沉浸在呆滞中,大脑停止了思考,却是东方故艰难出声:
“小满?”
听到他这样称呼自己,初小满忽然就流下泪来。
没有嚎啕大哭,没有抽泣出声,她只是流着泪,无声无息。
像一个失去家人庇护的孩子,在与命运的摸爬滚打后,骤然间回到了一切的起点,她又成了那个可以被庇护的孩子,却再也难以像个孩子那样哭泣撒娇了。
她已经长大了,不会哭出声来,但无声的流泪,却更让他心疼。
片刻后,东方故却欣慰地笑了:
“你没事,就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