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担心离开了他,她该怎么生活?
可现在亲眼看到她好好地站在他面前,东方故三年来牵挂的心,终于踏实了。
初小满抬手擦干泪水,无言中默默握紧长剑,手中蓄力,朝着东方故身上的玄铁锁链猛地砍下。
“叮——”
密室中响起回音几声,玄铁却丝毫未损。
东方故反应过来,摇了摇头:
“你斩不断它,即便斩断了也带不走我。”
这世上,唯有七星龙渊剑可斩断玄铁。
可以他现在的状况,很难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离开这里。
初小满不死心,抬剑再度向玄铁锁链斩去,依旧只有“叮——”地声声回响。
“去圣医谷找慕容,告诉他,带上龙渊剑。”东方故平静道:
“告诉他,十三年血仇,是时候该报了。”
初小满眸中露出片刻茫然,但很快就想明白了。
她这些年在江湖中也听说过,有一柄七星龙渊剑,上斩苍穹,下除妖魔,天地万物,无所不催。
只是这柄剑同其它上古神剑一样,都早已消失许久了,原来是在慕容伯颜那里。
想到慕容伯颜,她脸上露出些许狐疑。
这些年反复回想当年圣奚宫覆灭时的场景,她总觉得灾难来得十分诡异,似乎是有什么人在其中做了手脚。
圣奚宫中,很可能有内鬼。
而所有幸免于难的人,都有可能是内鬼,包括慕容伯颜。
东方故注视着她脸上变换的神情,似乎看懂了她的疑虑,解释道:
“慕容不会背弃我,他是我唯一的家人。”
早年四大世家之间有时候会有联姻,慕容的母亲其实就是东方故的姑姑,所以他们俩是真正的骨肉兄弟。
初小满确认了东方故坚定的眼神,想起圣医谷中慕容对自己的嘲讽,她信了。
安全起见,密室里不宜久留,在东方故的催促下,初小满依依不舍地离开。
东方故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漆黑中,眸中渐渐燃起坚定与希望。
十多年前在江湖中连名头都没听过的云既明,在三年前忽然当上了天下共认的武林盟主,而且在这三年来还一直用东方氏的独门心法汲取他的内力。
在被云既明吸取内力的时候,东方故能感觉到对方体内有许多杂乱的内功气流,熟知自家心法的东方故立马就知道,云既明十多年来一直在吸取别人的内功为己用。
他有理由断定,云既明参与了十三年前四大世家灭门之事,独占了东方氏内功心法私自修炼。
东方故没想到自己探查了十年的灭族之仇,在他被囚禁的三年里,忽然得到了答案。
这或许也是因祸得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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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医谷的清晨被鸟雀鸣声唤醒,慕容在药房中亲自煮着一盅汤药。
汤药被小火慢炖,熬得浓郁醇厚。
慕容灭了火,在小碗中舀上一勺绵白糖,才将汤药倾到入碗中。
白糖在滚烫的汤药浇落下的刹那融入汤中,于是当一碗药倒满,便谁也看不出来这碗苦口良药里曾被人细心添加了什么。
慕容小心捧起药碗,打算给隔壁某位摔断腿的送去,就听到门外药童禀报:
“掌门,武林盟左护法初姑娘有要事来访。”
慕容闻言,眉头不情愿地紧了紧,淡淡道:
“请她在厅前稍候吧。”
说完,没再理会,径自捧着自己起早熬制的汤药往隔壁病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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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淇儿小小抿了一口眼前的黑褐黑褐的浓药,小|脸扭曲地皱起来,一脸嫌弃地抱怨道:
“咦~这也太苦了吧!”
说着满脸拒绝地想推开慕容捧到自己跟前的药碗。
慕容固执地撑着药碗一动不动,面无表情、一脸冷漠地淡淡道:
“良药苦口。”
云淇儿嘟着嘴就想撒娇,她是想要小慕慕日日陪伴,可是她不想和苦汤药日日缠|绵啊!
通过这段时间对这位“患者”的日夜精心照料,慕容算是摸透了云淇儿的行|事规律,趁她还没有开启一哭二闹三上吊模式,立马开口打断她任何有关念想:
“不喝你今日就可以出谷了,剩下的让你们武林盟的大夫给看吧。”
说完,冷着脸作势就要收回手中汤药。
云淇儿被掐到了死穴,分分钟变脸,扯出一副僵硬的微笑道:
“喝!慕神医亲自熬的药,千金难求,怎能不喝?!我喝!”
说完,一把抢过慕容手中药碗,深吸一口气,闭着眼闷头咕咚一声灌下去。
慕容对她的表现很是满意,想了想发现有什么不对,固执地纠正道:
“药是药童熬的。”
云淇儿一碗良药灌下肚,脸都快皱成了苦瓜,听见慕容别扭的强调,却忍不住笑起来。
她之前早问过药童了,这么大清早的,哪个药童会起来熬药?
她倒也不揭穿他,她的小慕慕啊,就是个傲娇小男孩,要哄的。
云淇儿朝慕容露出比那勺白糖还甜的笑容:
“喔,那谢谢那位药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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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小满直到日薄西山才等到“有事在忙”的慕容现身。
慕容伯颜旁若无人地从初小满身边走过,径自坐在了厅前主位上,近乎于居高临下地看着初小满,声音凉薄寡淡:
“左护法有何指教?”
他刻意将“左护法”三个字咬得极重,神情中的鄙夷都不屑于掩饰。
初小满对他的态度置若未见,神情平静如水,笑道:
“在下有要事相谈。”
慕容瞥了她一眼,朝门外守着的药童随意挥了挥手。
很快,门被小心关上,外边药童们踏着匆匆的步子离去。
确定人走|光后,初小满起身朝慕容走近几步,在紧邻着慕容的椅子上坐下。
“他还活着。”
慕容皱眉看她,他最讨厌打哑谜:
“谁?”
初小满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继续道:
“他被关在武林盟的密室里,为玄铁所困无法脱身,这世上唯有七星龙渊剑能救他。他说你有。”
慕容的瞳孔有一瞬的猛睁,而后渐渐眯了起来,眼神中尽是严肃与庄重。
这世上知道七星龙渊剑在他手中的,除他之外,只有一个人。
他收起了对初小满的鄙夷的敌视态度,认真地看着她:
“继续说。”
初小满从他的神情中确认他听懂了自己在说什么,于是继续道:
“他还说,十三年血仇,是时候该报了。”
慕容一听到这句话,噌地站起来,目光逼视,疾声道:
“什么意思?!”
初小满倒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到,伸手示意他淡定,波澜不惊地给他细说了东方故的推测。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平静地仿佛不关己事,仿佛她只是一个传书工具,没有感情。
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内心中早已被劫后重逢的喜悦填地快要溢出来。
听完初小满的转述,慕容陷入深思,使得整个房间里的空气都跟着冷下来。
许久后,慕容开了口,眸中有六分恨、三分忐忑、一分迷茫:
“他说,是云既明吗?”
初小满未察觉他的几分忐忑与迷茫,如实答道:
“是。”
慕容得了答案,双目仿若有些无力地闭上。
初小满听到房间里一阵绵长的深呼吸,她看到他袖中的双手缓缓收紧。
“我知晓了,你走吧。”
慕容没有睁眼,声音里遮掩不住的疲惫。
初小满不太放心,最后确认一遍:
“那……”
慕容似乎没有更多的耐心与她交谈,直接打断了她的问题:
“具体事宜我会安排妥当,你只管等候消息便是。”
初小满得了准信,也不愿在这冰窟里多做停留,告辞离开了圣医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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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疲惫地站起身,向隔壁病房走去。
他的步伐几近踉跄,像一个不知归途、没有前路的醉酒之徒,天地虽宽,却无处落足。
隔壁病房里,穿明黄色长裙的少女已然睡去,安详的睡眼纯真又美好,仿佛对这世间的黑夜无所察觉。
她是那样美好啊,正做着一场白头偕老的梦。
可惜她在梦中,他在梦外。
她已然入梦,他却未来得及入这场长相厮守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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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夜路漆黑一片,四下里静谧非常,此时冬日,就连蛙声鸟鸣都没有。
初小满独自走在归途的夜路中,今天她没听到三年来那个一直暗中跟随她的脚步声。
正疑惑间,她远远地看到前方一个高瘦的人影。
虽然黑暗中隔着老远,看不清面容,初小满还是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高手气息,而这份气息,是她格外熟悉的。
初小满看着前方三年来默默守护着她的人,觉得十分亲切。
她不急不缓地走上前去,在月光下,渐渐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步影?”
步影静静地站在原地,无声地点头。
初小满讶然,关于这个人的身份,她想过很多人,却从来没想过会是这个当初对她百般看不顺眼的步影。
三年未见,步影似乎沉稳了许多,早已不似在圣奚宫时那样活泼开朗了。
步影注视着这个他亲眼看着一天天出落地美貌艳|丽的少女,沉稳又礼貌地朝她点头微笑:
“营救宫主大人,别忘了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