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小满醒来时已是中午,一睁眼,便瞧见床边围满了衣着各色的女人。
女人们一见她睁眼,“哄”地一声七嘴八舌围上去,其中一个更是恨不得把眼珠子贴到她脸上。
女人们推推嚷嚷,谁都不让谁上前,谁又都不愿自个儿落在人后边,不过片刻竟吵了起来。
其中有一人还扯着嗓门喊了声:“你敢说老娘丑?!”
那声音又尖又细,吓得初小满唰地闭紧双眼,双手抓过被子就往头上闷,隔着被子瑟瑟发起抖来。
这是长期处于危险环境的过度应激反应,想来她从前应是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这一变故倒叫这群女人们渐渐安静下来,这才想起她们来是干正事的,再不能像平时一样吵嘴闹腾,吓着未来宫主夫人,不想嫁她们宫主大人了可怎么好?
于是她们纷纷闭上嘴,只用眼神彼此较着劲,白眼一个赛一个的清奇。
方才女人们吵闹时,唯有一人始终沉静地默默站在后边,此刻见她们都安静下来,她才抬步朝前走来。
刚才吵架气势汹汹分毫不让的女人们一见她过来,纷纷乖乖退到两边,给她让出路来。
只见公良末身着黑色劲装,一头乌黑长发高高束起,右手握一条长满倒刺的长鞭,款款走到床边。她的五官有着明显的异域风情,面上却是毫无表情的冷漠疏离。
公良末,十年前灭门的四大世家之一的西吾公良氏嫡系遗脉,洗心鞭传人。
十年前临危得其父毕生内力,一跃成为当世少有的内功高手,时年七岁。
她长相美艳,却因全年冷脸冷场无死角,被成为武林第一冷美人。如今是圣奚宫泰安殿殿主,即是车则与刘并的顶顶头上司。
公良末静默地看了瑟瑟抖着的被团片刻,缓缓伸出一手,尽可能轻地拍了拍被子。
被子里在感受到公良末几下轻拍后,渐渐镇定下来,慢慢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来。
初小满望向冷着脸默然看着她的公良末,眨了眨眼,又继续看公良末,看着看着,眼角就露出笑意来。
这个姐姐真好看!
公良末本就被她看得尴尬,见这一笑,更是老大不自在地移开目光,瞧着地板道:
“起来,吃饭。”
初小满闻言“噌”地坐起来。
漂亮姐姐的话,要听的。
在众人簇拥着问东问西下,终于起了床洗刷完毕也吃了饭后,初小满又在众人簇拥下被拥出房门,说是大好的天气,要多晒晒太阳。
于是她一出门就又撞上另一群男人们,仿佛盼老婆生孩子似的,站在她房门外,伸着堪比长颈鹿的脖子一个劲地张望。
男人们一见她出来,有人喊一声“来啦来啦!”,一伙人便像一群青中老年蜜蜂似的,一窝“嗡嗡嗡”就围上来。
女人们不认输,誓死捍卫自己在未来宫主夫人身边的位置,与男人们你推我搡,好一番斗智斗勇,众人才算堪堪站定。
“姑娘昨晚睡得可好?”
男人们倒是乱中取序,以一人为首,作揖询问初小满时,其他人纷纷安安静静的。
这个被推举出来作首席马屁官的,自然是一路护送初小满入圣奚宫的老交情车则。
他在教中,也算是武中文曲星,文中武将军,文武双全,口绽莲花。此番帮宫主大人拿下未来宫主夫人,就靠他了。
初小满看见这阵仗,先是呆了呆,而后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
“嗯!”
众人闻言,甚是欣喜,便纷纷簇拥着他们自以为的未来宫主夫人来到院中石桌前,团团围着她坐下。里三圈外三圈,将她围得快喘不透气。
初小满抬头透过人与人的缝隙看去,看到那黑衣裳的漂亮姐姐距人群远远地,独自抱臂站着,怀里是她永不离手的洗心鞭。
教中兄弟姊妹们皆从自己屋里拿了压箱底的宝贝,拉着初小满便开始献宝,什么八宝琉璃匣、昆仑雪玉钗,平日里他们自己最宝贝什么,便拿了什么出来。
众人一件一件地,石桌上很快就摆满了缤纷的小宝物。然而初小满却只是坐在那里笑,见谁都笑,见什么宝物都笑,就是不出声,也没个表态。
这一轮下来,大家困惑了。
这到底是喜欢呢,还是不喜欢呢?
于是有人便向兄弟姊妹们打了个眼神,寻了个由头向初小满暂别,一时间大家纷纷随着那人去了。院子里只留下公良末一人,尚还远远站在那儿,也不同初小满讲话。
转过弯的回廊上,避开去的众人们正聚在一起讲悄悄话:
有人犹豫着道:
“这初姑娘究竟是何意思?从前老听说书的讲,那皇宫里的娘娘们,都是甭管别人说啥做啥,她都满脸微笑,只是这暗地里啊,说不定就把你记恨上了。这初姑娘可别就是喜怒不形于色,咱不小心触了逆鳞怎好?”
旁边一衣着艳|丽的女人朝他翻了个白眼,道:
“兄弟可想错了,这位姑娘啊,我瞧着半点不像是有那样城府的。我看啊,倒像是真有点儿...”她想起初小满那天真无邪的呆傻笑容,寻思着斟酌了下用词,才道:
“像是真有点儿心智不全的。哎,车香主,人不是你带回来的吗?究竟如何,你来说说?”
带着刘并站在人群最后边、一直假装自己毫无存在感的车则闻言,抽了抽嘴角。
背后议人是非、揭人短处之事,他向来是有多远躲多远、能不做便不做,免得一不小心传出去得罪了人,徒留隐患。
此时被一盆祸水当场倒在他面前,他却是不想接也得接了,只得思忖了用词,硬着头皮上:
“在下护送初姑娘这一程中,并未与她过多接触;只是这一路来,初姑娘确是笑容常在,不似作伪,想来,应是纯真性情、返璞归真之人,可谓是大智若愚,亦是十足良善之人。”
听完车则这一番话,尽管他什么都未明说,大家却也猜出个七八。
“笑容常在”是一路傻笑,“纯真性情”是确无心机城府,“大智若愚”便真是...那什么,心智不全了。
这一干兄弟姊妹们一时干眨眼的眨眼,抿唇的抿唇,谁也说不出话来。
合着他们宫主大人好不容易春|心萌动一回,却是对着一个“大智若愚”的傻姑娘吗?众人顿时百感交集。
沉寂中忽有一声“呜呜”抽泣,那声音听得众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看去竟是车香主身边的威武大汉刘并,正双手捂着面,呜呜哭出声来。
刘并仍旧沉浸在为姻缘坎坷的宫主大人的悲伤中,并未察觉众人的目光,但有人却察觉到了。
方才刘并一哭,在他身边的车则当下便觉不妙,老大一爷们了还如此作态,叫车则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当做不认识这厮的才好。
然而当众人都听到这骇人的爷们哭泣声,并向刘并投来各色诡异目光时,方才低下头当没听见的车则,却在众目睽睽下悠悠抬起头来,那向来待人随和八面玲珑的清秀脸上,此时却当众露出森森寒意。
车则的目光带着警告,直直扫过在场每个人。在与他目光对视的那一刻,每个人都迅速转过头去,不再看哭泣的刘并,默不作声地乖乖认怂。
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笑话他的人?
这车则,可是出了名的护犊子,护起犊子来,其恐怖系数简直跟宫主大人走火入魔时有得一拼。虽然没人听说过宫主大人也会走火入魔,但可以想象嘛,武功那样高强的人,走火入魔起来一定超级恐怖。
回廊里陷入死一般尴尬的沉寂,除了车则本尊和对这场悄无声息的暴风雪毫不知情、仍在“呜”声的刘并,每个人都如同脚底踩铁钉般度秒如年。
“兄弟们怎都不讲了?”
从悲伤中走出来的刘并睁开眼,瞧着四周诡异的气氛,莫名其妙地发问。
众人听他开口,晓得此事算是告一段落,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刚才的话题。
“就算初姑娘是傻的,也不打紧的。”这回是悲伤过后的刘并首先开口,一脸认真动容且信誓旦旦续道:
“但凡宫主大人喜欢,傻的也是最棒的!”
这一段话先是让众人愣了愣,而后便响起“哗哗”的掌声,大家纷纷称好。方才的短暂不愉快,很快被抛到脑后。
一群人很快接受了未来宫主夫人可能是个傻|子的现实,并在此基础上商讨了升级版“帮宫主大人讨媳妇儿”计划。
“好,就这么办!”
于是一群人风风火火雄赳赳气昂昂而归,准备开展新一轮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