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明耷拉下眼皮子举起书挡着脸:“不去。”
沈子唯探过脑袋去,打量着荆明的表情:“荆兄,你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啊,现在不帮了,叫兄弟我情何以堪?”
荆明放下书,认真地看着沈子唯:“兄弟?我看不是吧,兄弟多是像你和王胤那样的,面上水火不容,实则好得很,和我,恐怕只是从小长在一个屋檐下,不得不给我好脸色吧?”
沈子唯此时被荆明奚落得心里直抽抽,敛了嬉笑的脸色:“你、你都知道了?”
荆明不看他:“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救胡鹏和林飞的人和纸鸢阁没什么关系,之所以大张旗鼓地跟着我的怀疑去接近苏语凝,无非是做给暗中观察你的人看。官银消失一事虽然鬼魅,但深究起来也不是没有手段。胡鹏林飞二人会受人控制,一干禁军却做不到众口一心。你查到赈灾官员的名单被人暗中调度,查到这些官员都有共性,便谎我去海市蜃楼,让我撞见九皇子沈子离。你一定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否则你还会继续缠着我和苏语凝,直到这事露出马脚为止。至于王胤,此人的确嗜酒如命,但我知他对女色还有些把持,你那日揍他一顿,看似引着苏语凝去纸鸢阁,其实是故意暴露你和王胤势同水火的关系,让深陷海市蜃楼的官宦子弟将他视作目标,拉他下水,好让他摸清底细去。我说的,可有半点偏颇?”
沈子唯张张嘴:“荆明,你简直神了!”
说着,抱拳以示钦佩。
荆明冷哼一声:“王胤此人憨厚,一坛好酒,他就什么都招了。”
沈子唯不禁暗自叹息一声,王胤从小就直楞直楞的,碰上荆明这么个人精,真算他倒霉。
荆明掀开眼皮子又瞧了沈子唯一眼:“怎么了?不说话了?这就打算和我友尽,老死不相往来?”
沈子唯笑笑:“荆明,你了解我,所以我骗你之前,也没想过打声招呼。”
荆明怎么会不明白。
沈子唯打小就精明得厉害,遇事出头更是常态,久而久之,沈政看好他,众皇子无可避免地排挤他。毕竟是亲兄弟,总是被排挤在外,再乐天的心也会失望到心凉。
这些勾心斗角让他厌烦,站在顶端被所有人虎视眈眈的感觉更让他心寒。
荆明知道沈子唯想逃离这些,纨绔之态无非就是想让沈政对他失望。
可哪怕他已将这太子当得史无前例得差劲,沈政和那些皇子们,似乎还是不打算放过他。
他利用这个利用那个,想法却单纯至极,逃离斗争的旋涡。
“沈六,你逃不出去的。”荆明想了很久,才道出这么一句。
纵然他不争,纵然他无欲无求的心恨不能昭昭天下,但只要郁府还在,只要王老夫人还在,太后还在,沈子唯就不可能逃出别人的算计。
他不知他的不争,是老太尉多少浴血奋战拼搏而来。
只盼着散归田园,荒唐可笑,至极。
沈子唯笑笑:“等我哪天谋划一场假死,不就逃出去了。”
荆明拾起书:“假死,若是真那么容易,你早就跑了罢。”
沈子唯跳下书桌,走到窗前,金丝笼里的那只青鸟看了他不禁往一边躲了躲。他望着窗外晕红的天:“等我查出,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荆明走过去,拍了拍沈子唯的肩:“我真不知你这么耿耿于怀,到底是要揪出害死你娘的凶手,还是誓要将自己折磨到死。”
沈子唯转眸望向荆明,深沉的脸色陡然一笑:“荆明,你不生气了?”
荆明顿时被他的嬉皮笑脸气到脸色发紫,袍子一挥走回书案前坐下:“跟你这种人计较,我的心胸也是够小。”
沈子唯靠在窗子前,嘿嘿笑着:“所以说脸皮厚点儿还是好,那就说定了,蜃楼的事,就交给你和王胤了。”
说着,将手指头伸进笼子里,咯咯逗着这只青鸟。
荆明不禁白了此人一眼,真会打算,皇帝老子交给他的事,全都推到别人头上,又见沈子唯多手,连忙道:“这鸟可金贵,你别折腾它。”
沈子唯闻言,俯身仔细瞧了瞧这只青鸟:“金贵?”
荆明走来:“不是一般的金贵。它叫叶青,据说上古时候通人性,与人待久了,会说人语。”
沈子唯笑笑:“这么神奇?它会说话么?”
荆明摇摇头:“许是我和它没什么心有灵犀,这都一年了,也不见它有什么动静。”
沈子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事儿,你养养看呗,指不定哪天,它就开窍了。”说着,望向这涩涩缩缩青鸟的眼神,不禁温柔起来。
荆明一笑:“沈六,我发现你这个人天生爱和飞鸟鱼虫打交道。”
沈子唯道:“那是自然,飞鸟鱼虫可比人简单多了。”
想了想,又问:“今日学院里不是有什么祈愿节?你怎么不去?若我是你,就趁此顺一盏河灯回来,邀如儿姑娘一起去放,啧啧。”
荆明不禁白了此人一眼,他得意而沉醉的神色让荆明没眼去看:“我可没有你那么无耻。说到这儿,你昨晚似乎被苏语凝捉弄得不轻,怎么…不趁机去培养培养感情?”
沈子唯不禁叹息:“我和苏语凝的事儿还没完。”
荆明显然没有明白过来沈子唯话中的深意,奉劝道:“你一个大男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再不济,怜香惜玉不是你的招牌?”
沈子唯挑着眉撇着嘴,没再说话。
荆明看着沈子唯,想了想,道:“前几日我经过阮府后的桑树林,听阮家的家丁说,那里似乎要推平,盖新的府邸。”
沈子唯望着荆明,他怎么能不知道荆明这话中的深意。三人小时候,最常干的事情就是躲进桑树林里偷吃桑葚。
阮家的人都知道是他们,从来也不赶他们三个。但他们三那时候不知道,每次看见阮家的小姐都会脸红,当然沈子唯除外。
他笑笑:“你哥都去边关多少年了,五年了吧,边关真有那么乱么,就不能回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