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如梦幻境

边关纵使不乱,镇关的将军也难能回都,荆明望着窗外,只当沈子唯又在说胡话:“他已有三个月没写信回来了。”

沈子唯撇嘴:“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喜欢那些文绉绉的东西。”

荆明怒骂:“一纸笔墨寄相思,算了,对牛弹琴。”

沈子唯拿身子撞荆明:“你哥小时候总是揍你,怎么不见你恨他。”

荆明瞟了沈子唯一眼:“你巴不得所有兄弟都跟你们一样怒目相视、笑里藏刀才高兴是吧?”

沈子唯嘀咕:“那样我的心里的确会好受一点儿。”

荆明也嘀咕:“魔鬼。”

从荆府里出来日已西沉,沈子唯没随荆明一起去学院,但脚似乎不听使唤,他东一脚西一步,最后却还是踱到学院门口。

后山的泉溪从学院外流出,最后汇至贯穿天暮的运河,南面这一半,叫孤云。

彼时天暮沉沉,万里霞光,沈子唯前脚刚走来,便听见身后一辆马车行得急切,险些没在这门口撞在他身上。

马车甚至还没停,家丁就不可噩待一般,急切跳下来冲进学院里去了。

待马车停稳,一个老妇人在家丁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老妇人又去扶车里端庄的夫人。

只一眼沈子唯便瞧出了这是谁,可不正是他小姑,长公主沈钰。

怪不得,怪不得这马车不是一般的豪华。

沈子唯瞧见沈钰,便马上转了身子过来,脸对着墙。

说来,其实他和这沈钰也足够陌生,她年轻的时候心气儿就高,老了也一样,所以她女儿许娇娇全承了她的个性,半点儿安平侯的老实憨厚都没有。

但沈子唯生来似乎就是这种人的克星。

小时候,沈子唯就顶看不惯许娇娇,拿蜜蜂蜇过她,设陷阱让她掉进过荷花池…总之五花八门,自此以后,许娇娇恨不能恨死他,沈钰也再没给过他这个太子好脸色。

沈子唯知道自己只喜欢温柔的女人,至于这些母老虎怎么看他,他可像是那种在意分毫的人?

不过即是遇上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一点他还是很能想得开的。

却见不一会儿那些家丁便抬着许娇娇从学院里出来,送进了马车。沈钰的脸色难看,比看见了他沈子唯还难看。

待沈钰的马车走了,沈子唯才慢吞吞过去找了个凑热闹的漂亮姑娘问问情况。

那粉衣的姑娘一笑:“娇娇啊,她不知惹到了什么,刚刚有好多蛇追着她咬,可吓人了。”

沈子唯确信这姑娘的神色不像是在撒谎,遂又确认了一遍:“你确定,是只追着许娇娇咬?”

那姑娘点头如捣蒜:“是啊,听他们说,是什么山神的诅咒蛇,总之好吓人哪。”

沈子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就是确信这事儿和苏语凝有关一样,笑着问:“这许娇娇,是不是得罪了苏家的姐妹?”

那姑娘愣了愣:“没有吧,不过,今天下午的时候,苏瑾好像也被蛇咬了…总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学院里好多怪事好多蛇。”

沈子唯若有所思,马上笑笑:“姑娘不用担心,你这么好看,山神怎么舍得诅咒你呢。”

那姑娘无可避免地掩面一笑。

沈子唯刚想撤走,却听那姑娘身后传来一声讥笑:“油嘴滑舌。甜甜你可要小心了。”

沈子唯定睛一看,那人可不正是苏依嘛。苏依说完,折了身子便进了学院,何其决绝,沈子唯暗叹,这果然是能喝二十坛酒不带晕乎的姑娘。

这叫甜甜的姑娘听苏依这么说,只是微微一笑,也回去了。

沈子唯站在门口,不知为何,心里油然而生些许心虚。

似乎是怕苏依打小报告。

莫名其妙。他想着,沿着学院墙外的竹子,踱步离开。

泉溪那条河一路流下来,夹岸多是些戈壁碎石,但戈壁碎石后,又很神奇地长出许多野藤和小花。

蓝一朵来,红一朵去,看着也十分惬意。

沈子唯莫名觉得此处很安心,便找了处大石头小憩,山风柔柔,他很欢喜。

就像一切没来由的欢喜背后必将面临失落,他的安心,却是以噩梦为代价。

大雾迟迟不散,他看不清那个人,可他却能没来由地坚信,那个人就是素未谋面的娘亲。

她一袭素衣,别着一只发簪束起长发,便是安静无争如此,也遮不住她举手投足间与生俱来的高贵。

那一刻,他心里的激动无法言喻,只道是泪水顷刻间便已决堤。

那是个美梦,娘亲从来没有离开,只是和年幼的他玩了一个捉迷藏而已。

怪只怪,娘亲太顽皮,这一藏,便是二十年之久。

“娘…娘…”他痛哭流涕,他难以呼吸,他怕声音太吵就会惊走如蝶如幻的娘亲,可这微弱的呼唤,又怎能倾述出他这二十年的思念。

“娘,你终于回来了…儿子真的好想你…”

猛然间大雾撤去,郁淑虞的身影在沈子唯近乎狂啸的嘶喊声里,一如清水投进石子后的幻影,破灭得干净。

他明明抓住了一片衣角,却好似抓住了风,指尖只留冰冷刺骨的涟漪。

但他却来不及伤心难过,身旁生生立着的人,却让他不得不立即在崩溃决堤的心间铸好城墙,任千万军火轰打,亦不会倒塌:“你是谁?”

此人一身黑袍,从头笼到脚,只露出一双黑色的瞳孔,男女不辩:“救你上岸的人。”

似乎是用了什么口技,此人一张口,沈子唯的耳朵里竟能涌进三种声音,男人,女人,小孩…难听得要命。

沈子唯蹙着眉打量着周围,确认这里就是他睡着的地方无疑,但郁淑虞的出现却让沈子唯明白这只是一场梦而已:“你使了什么巫术?”

“天暮征南一战,五十万大军损失惨重,正是损于此术。”

沈子唯警惕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你是南国人?”

“曾经是。”

沈子唯十分讨厌这种故弄玄虚、装神弄鬼之人,很不愿意搭理她:“有话快说,有屁就放,太子爷爷时间金贵着呢。”

“哼,你以为,你这太子还能当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