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黄巢

乾符六年六月,岭南道。

黄巢引军从福建到这里的时候,发现岭南跟中原的地貌有极大的不同,他们驻军在一片崇山峻岭之中,此时下起了毛毛细雨,带来了刺骨的寒冷。

上个月,黄巢致书岭南节度使李迢让他上奏朝廷,请朝廷任他作广州节度使。

李儇看毕奏章,让百官议之。

左仆射于琮道:“广州市舶宝货所惧,岂可令贼得之。”

卢携道:“可让黄巢任率府率之职。”

李儇同意,当即让吏部下达委任黄巢为率府率的照身。

黄巢得到照身后,脸被气得通红,“好你个李儇,竟敢如此羞辱我!不过老天可怜你这黄口小儿,让投胎在这富贵之家。”当即把照身撕毁。

率府率,乃是护卫东宫,执掌兵仗羽卫的五品官职,与黄巢当初所求的广州节度使相去甚远。

黄巢当即命令尚让领全军攻打广州,此时的草军经过三年的发展,己是拥有十万多人的军队。

朱温朱存二兄弟自参加草军这一年多来,多立战功。二人都己成为了草军中的将军。

“二哥,当强盗真他娘的爽!”此时朱温与朱存正在领兵赶往广州的路上。

“阿三,这强盗虽然无拘无束,但总敌不过官府。”朱存脸上早己不是刚刚离家的那番玩世不恭的模样。

“官府!”朱温很是吃惊,不正经的二哥什么时候会说这种话了,“二哥你忘了这一年多来,我们杀了多少当官的。二哥你忘了?去年在福建,哭着求饶那县令,一副怂样。”

朱存听着朱温说话,并不言语。

“这群王八蛋,平时欺负老百姓欺负的那么惨,老百姓把他们当做狼。等我们一到,他娘的像条狗。”

……

行了一天,已是夜深。终于到了广州城外。尚让命将广州城四面围住,待明日天晓,即刻攻城。

第二天太阳刚刚出来,尚让当即命令朱温、朱存二人率军两万使为前锋。

一声令下,“兄弟们,给我杀!”朱存的声音似狼嚎一般。

云梯搭上城墙,朱温朱存爬上城去,手执大刀就向广州守军士兵砍去。

此时的广州城只听得见铁制兵器碰撞的声音和四处的喊杀声。

二兄弟被一群士兵围住。

“你怕了吗?阿三。”

朱温朱存二人背靠着背,眼神狠狠的瞪着那些士兵。

“怕!但自从那天二哥跟我一起来的时候,就没想到活着回去。”

一个士兵挺枪刺来,朱温一刀便将其斩为两段,又是一枪,朱存一刀刺穿胸膛……

此时城上早已是血流成河,但那刀光剑影却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朱温朱存与敌军激战正酣,城下尚让也领兵攻打城门。

终于激战了一天过后,草军逐渐占据优势。

朱温看到胜利在望,心中也就松懈了下来。突然一人挺枪向他刺来,他心想这下他要永远的在这广州城做个孤魂野鬼了。那料朱存迎身而挡,枪头从朱存胸膛穿出。

“二哥!”朱温痛苦的大喊,愤怒的将挺枪那人首级斩下。

广州城破,朱存躺在朱温怀中,他的嘴角在不断吐血,“阿三,我不行了。如果可能的话你回家见到娘的时候,就跟她说,我不孝,再不能陪她了。”

“不会的,二哥不会的。你挺住,广州城打下来了,我背着你去找军医。”朱温眼泪止不住的大哭。

朱存摇头,俄而便就断了气息。

“不,二哥!”

此时天空虽然晴朗,但朱温心里却是乌云密布。

“将军,这便是朱温!”尚让领着黄巢上城来见朱温。

朱温并不理会,抚着朱存尸痛哭。

黄巢见了,蹲下身谓朱温道:“战争,是要死人的。当你们决定加入草军时,便就一只脚早踏近了坟墓。”

“将军!”朱温回首,泪挂满面,“我乞求将军舍我钱财,将我二哥厚葬。”

“你们为前锋,本就该当重赏。”

“谢将军!”朱温向黄巢拜道。

黄巢道:“古人言:变道者,当先适道。但我不信这种话。”

“将军,我读书少。不知道将军所说之意。”朱温不解。

“道就是规则!”黄巢无奈,“古人常说要想改变规则就必先适应规则,但我不信这种鬼话。故变道当先破道。朝廷以民无力,常欺辱之。我黄巢起义,便就是要向为天下百姓讨一个公道,就是要让朝廷知道,民亦不知欺!”

夕阳西下,朱温看着黄巢离去的背影,内心早己激潮澎湃。

黄巢进了牙门,尚让早将节度使李迢绑了。

“李节度使,久仰!”黄巢抱拳。

“哼!”李迢不屑,“黄巢,你一贩盐之徒,也敢造反!”

“节度使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当年胶鬲伊尹刘备等人,也不过籍籍无名之辈罢了,然天降大任于厮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黄巢道。

“呸!”李迢大笑,“你也配跟他们比。”

黄巢已是怒火中烧,但却强忍着装出一副笑脸,“巢恳求大人再次上表朝廷,请广州节度使之职。”

“哈哈哈……”李迢狂笑不止,“黄巢,你忘了我是大唐之官,不是你黄巢的狗!我腕可断,表绝不可草!”

“李迢!”黄巢终于发怒了,“你所效忠的大唐,再已经为天地所不容。朝内宦官党争不断,朝外贪官污吏横行。”

“即便如此,也不是你这狗贼能随便私议的。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身为大唐臣民,叛逆造反,天地亦安肯相容你乎?”

黄巢听完李迢的话,道:“你这话到提醒我了。”他恍然大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错,但今后,我便是王!这李家的天下,这大唐的江山我要定了。”说罢,抽出剑来将李迢首级斩下,对着李迢尸道“而你的后人也将是我的臣民。”

此时寒冷的夜空中电闪雷鸣,顷刻之间,便下起了倾盆大雨。黄巢看着手里残留着血迹的宝剑,又想他那年在长安的时刻。

那年正是咸通十年。

西市上,张贴着前几日殿试金榜题名的榜单。

每逢放榜,人们都要来看一下。即便不识字,那也会有人将名字念出来。

黄巢挤在看榜的人群之中,确认了没有自已以后。默默的退了出去,他去酒肆里买了壶酒,在街道上饮了起来。

尽管西市人很多,但他们却不会注意到一个醉汉正在凌乱的步伐……

秋风袭袭,将街旁枯黄的树叶吹落。待到冬天,那些枯叶便就消失的不知去那了……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但黄巢来长安的时候,已是百花凋零的季节了。

“少亦曾攻经史,长成却无半点功名傍身。”黄巢越喝越醉,“黄巢啊黄巢,这便是你一生的宿命吗?哈哈哈!天意乎?人力乎?”

黄昏的余晖映射,红光照在了西市。

他踉踉跄跄的想要返回住的客栈了,明天就收拾行李回家吧!

突然,黄巢被一块石砖跘倒。他想要起来的时候,看见有一朵金色的菊花正在石砖的缝中顽强的在那挺立着。

『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气透长安。待到秋来九月八,满城尽带黄金甲。』

不得功名又如何?他缓缓的站起身。老天不会让一个人一帆风顺,但也不会让人处处坎坷。

天尽头红霞虽美,但也不过须叟之间。

岭南郊外,朱温面对着一座坟墓喃喃言道:“二哥,你安心的睡吧。这是朱阿三特地为你找的一块风水宝地,有山有树。”说罢,朱温的眼泪迸出。

墓碑前摆满了瓜果,还有朱存生前爱喝的酒。

朱温拿起酒喝了一口,“二哥,你说人为什么要分贫富贵贱尼?你说我家要是家里有点钱的话,那我们他娘还造什么反!”他的声音很大却透露出一丝歇斯底里的狂怒。

此时的雨越下越大,“二哥,阿三这就走了。待我混出一个人样来,就来接你。”

“臣淮南节度使高骈启:请以权舒州刺史郎幼复充留后,守浙西,遣都知兵马使张璘将兵五千于郴州守险,兵马留后王重任将兵八千于循、潮二州邀遮,臣将万人自大庾岭趣广州,击黄。巢闻臣往,必当遁逃,乞敕王鐸以所部兵三万于梧、昭、桂、永四州守险。”

李儇看完这份奏折,问在朝的两位宰相道:“二位以为高骈所奏,朕可准吗?”

卢携道:“目今巢贼占据广州。广州乃我大唐外贸之所在,广州一日不复,则我大唐一日不安。臣认为高骈将军所奏可行,陛下速速下诏。”

“陛下不可!”郑畋急止,“高骈所奏,乃是为其立功所奏。倘若高骈在攻广州时,黄巢来一计金蝉脱壳,趁淮南镇海两镇兵力空虚,率军来攻时,则中原必危。望陛下睿鉴!”

“对对对!”李儇接连称赞,“还是郑老宰相考虑的周详。”

卢携此时脸色己变得不悦,又想起一事道:“陛下,南诏派使臣来请求和亲。不知陛下的意思是?”

“那两位爱卿的意思是?”李儇反问。

“臣认为。”郑畋道:“目今大唐,北有李克用沙陀反叛,南有黄巢草贼作乱。大唐的西南方不能再出岔子了。”

“郑相此言差矣!”卢携道:“南诏区区不过云南一郡之地,有何可惧。高骈曾经做过西川节度使,他也说南诏不足挂齿。陛下也不用自降身份去给他南诏脸。依臣之见,不如让西川节度使崔安潜致书南诏国主隆舜,告诉他想与大唐和亲,则南诏必先称臣。”

“高骈一介武夫,岂能懂此邦交之事。”郑畋向卢携大声道。

“高骈能武不假,但绝非一介武夫。”卢携道:“平安南,定南诏,筑成都。那一战都不是仅靠武力所获,亦有谋略。”

“二位爱卿不要再吵。”李儇道:“征黄巢朕听郑相的,定南诏朕听卢相的。好了,朕去击鞠了。麻烦两位替朕拟一下诏书。”

大明宫中书省。

“卢携!”郑畋手指卢携,厉声道:“你如此盲目信任高骈,将来出事又待怎讲?”

卢携道:“郑畋,你是宰相,我也是宰相。你在这唧唧哇哇叫个什么?我信高骈,乃是为国所图。”

……

两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就打了起来。卢携拿起砚台就向郑畋脸上砸去,郑畋脸上一片墨污。

郑畋顾不得擦,上前去便与卢携扭打在了一起,两人从桌上打到地上。

“老东西,气力还蛮大。但我卢携也不是好惹的。”

“老家伙,我虽是文官,但也练过多年武。敢跟我打架,反了你了。”

……

“二位相爷不要再打了。”身旁众多南司官员劝了起来。

两人那里肯听,只见两人的乌纱帽被扯落,头发被揪得散乱。

突然,有人一脚把中书省大堂门踢开。俩人一见乃是李儇,急忙停手,扭头便拜,“陛下!”

“打呀,怎么不打了。”李儇看着他们。两人年纪虽己六旬有余,但打起架来却是毫不逊色。他们的脸鼻青脸肿,他们的官服被扯得七零八落。

“堂堂国之重臣,在此殿内相诟。若要传出去,如何仪型四方。”李儇当即免了二人宰相,贬为太子宾客。改任户部侍郎豆卢瑑、崔沆为相。

大明宫,遂宁公主府。

悠然看着天空中的月亮,又想起唐宋。心中不免惆怅不已,那天跟他说了自己真实身份后,唐宋虽说嘴上无言,但她却怕自己这个大唐的公主把他吓着了。

唐宋啊唐宋!悠然每日都在思念这个他。自从第一次见到他后,她冰冷的内心好似遇到了一团火。这个傻瓜,悠然心里骂道。

侍女邹玥见悠然那副痴样,笑道:“公主殿下又在想着那位少年了?亦或思着那位将军了?”

“你这破嘴!”悠然笑骂道,邹玥是去年才入宫的,跟悠然年龄相仿,性格互补。因此与悠然情同姐妹。

皎白月光照在庄严宫殿,变得更加寒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