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 意见一致

前场人 阿耳包斯 牧师·彼耶

〔阿耳包斯和牧师·彼耶在山路的高处出现。牧师·彼耶穿着一件六品祭衣白袍子。白胡须，白头发。阿耳包斯，高身材，蓝眼睛。腰带有一串念珠，投石带子斜搭在身上，手里拿着他的棍子，帽子上头插着花，肩膀上头一只死狼。他扶着牧师·彼耶朝下走。

阿耳包斯 〔扶着牧师·彼耶。

父亲！啊，上帝！我觉得，你险些摔了一跤。啊！你吓了我一跳。

〔他弯下腰。

拿你的脚给我。

〔他挑了一个地点，把牧师·彼耶的脚放在上头。

这些花岗石台级，有时候假模假样，

你才拿脚往上一踩，原来蛀满了虫，

就滚下去了。

〔他仰起头，望着天色。

啊！先前我直替你担心下雨。可是，

下不成，云彩散了。

〔他俯下身子，捡起一块石头，垫好一个台级。

你等我把下头的石道铺好。

〔他检查阶梯一侧。

这儿，石头坍掉。

〔他检查另一侧。

这儿，草滑。

〔他拿起牧师·彼耶的脚，安排他往下走。

你拿脚踩平。——好。——下山路真难走！

〔他又站直了，拨开荆棘。

停住。——让我挪开一根枝子，太尖啦！

〔他又拿起他的脚。

拐弯的地方当心。——这条小路又曲折、

又硬、又直。——那边走。——靠这边有点斜。

〔他把胳膊递给他。

靠牢我走。

〔两个人走下来。

好。

〔牧师·彼耶同时想从树上寻找一个倚靠的地方。

别靠这个树枝子。这是那种坏松树，

自己会劈掉的。

〔他们来到山路的尽头，阿耳包斯让牧师·彼耶拿脚落

在空场的石地上。

你可以一个人走啦！可好啦！

牧师·彼耶

我的乖孩子！

〔在下山期间，大家望着阿耳包斯，一副赞叹亲爱的样子。他一来到底下，欢呼就爆发了。

全体

呼啦！

阿耳包斯 〔向大家。

我赶在天黑以前来，顺便杀了山里

这只狼。

〔他把狼扔在地上。

你们好！

那个母亲 〔望着狼。

这死狼吓破了我们的胆。

全体

呼啦！

阿耳包斯

我方才隔着雾气看见国王进了镇店。

照老规矩办。爱我们的国王！

那个山地居民

他是国王，如果你承认他。放心

我们好了，就像放心听话的孩子。

吩咐罢。打一个手势，我们服从你。

环绕着你的伟大的心，阿耳包斯，

我们的灵魂饱满。我们全体跟你。

另一山地居民

我呀，跟到天涯海角。

又一山地居民

我呀，跟到地狱。

一个姑娘

我呀，跟到天上。

人群

全体，是的，全体！

头一个山地居民

难道你不最刚强？

那个姑娘

难道你不最温柔？

〔姑娘们全拿她们的花捧丢到阿耳包斯的脚边。

姬耶耳包

这些林子里头拾来的花，全是为你的。

〔阿耳包斯瞥见人群当中有一个年轻男孩子，背着一个装满了鸟的大笼子。

阿耳包斯

你是谁？

那个男孩子

我是卖鸟儿的。

阿耳包斯

你一笼子卖多少钱？

那个男孩子

一个夫劳南。

〔阿耳包斯在衣袋里头摸了摸，取出一枚银币给他。

阿耳包斯

拿去；给我鸟笼子。

〔鸟商把笼子放在阿耳包斯前边一块石头上，接过夫劳

南。阿耳包斯打开笼子。

阿耳包斯

鸟儿，飞罢！

〔鸟儿全飞了。

离开黑暗。全到光明里面去罢！

天上的鸟，自由罢！

山洞里面同一声音

人什么时候自由？

那个母亲

还在讲话！

勒·尚代尔

没有。是瀑布响，我们就在旁边，

有时候挺像讲话。

〔姑娘们围住牧师·彼耶和阿耳包斯，兜成一个圈子。

姬耶耳包

阿耳包斯，你的眼睛那样美，我们装扮好了，

图你喜欢，噢，朋友，我们唱歌，为了你听。

我们个个爱你。你，你爱谁？

阿耳包斯

全爱。

姬耶耳包

挑罢。

阿耳包斯

美丽的姑娘们，你们是黎明；看上去，

阳光万道，我们就不可能从当中挑。

牧师·彼耶 〔微笑着。

应当爱。来罢，你挑谁？

阿耳包斯

你，父亲。做我唯一的爱，噢，我尊敬的你！

永远，一切，噢，严肃、温柔的父亲，

我由你开始。

姬耶耳包 〔向别的姑娘们。

他要由我们结束。

阿耳包斯

噢，父亲，让我当着你把我的心打开！

由你，我有信仰；为你，我在希望。

你对我是生命、爱情与真理。

我的父亲不在家，我的母亲去了世，

你扶养我，把我带大成人。

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年轻有力，

我没有生下来的时候，你就在用心思维，

当着你，谦逊与匍匐才是我的光荣。

荷着岁月的重负，你的步履欠稳；

天和仁慈、伟大的上帝你越看的清楚，

你看地就越看不清楚，而且靠近

上帝，你的头发、胡须已然雪白一片。

树木知道你是主教，影子猜破

你是神的庄严的存在的分化，

这些重峦叠嶂都为你发出赞叹，

因为你的神圣的年龄是无比地美丽！

！我的镰刀割下来的麦子、水花

摇簸着我的小船的波涛、窠、花、田、

捆着破鞍子的牛、我拿石头打下来的鹰鹞、

这些盖着永生的白雪的高峰、夜晚

在我们上空展开的天空的深沉的眼睛，

我拿它们做见证，只要我活着，

就没有人得罪我的祖父！

你的额头像一把火，带着我们前进。

内里是智慧，外头是光明。

唉！你的脚失掉它们先前的遒劲，

岁月让我强壮，让你笨重；

我小的时候，你握住我的手，

噢！神父，允许我的心这样称呼你，

从前步履蹒跚的孩子有你照料，如今

你步履蹒跚了，轮到他来保护你；

有时候我觉得我是父亲，你是孩子。

现在该我的年纪留意你的年纪；

北风把你吹多了，就是凌辱我；

我的野心是伺候你。我没有别的梦，

除非是给你的步履做一根拐杖。

！没有东西能够败坏的孝心，我有。

你说话的时候，噢，父亲，要是

雷敢出头打断，我会对它讲：轻点！

牧师·彼耶 〔指着姑娘们。

她们当中一个，我的孩子，做你的贤妻，

等我睡到草底下，要把你搂在怀里。

愿她让你快乐，噢，我的雄伟的孩子，

我在幽深的坟墓也要对她微笑。

姬耶耳包

上午。我们走啦。该摘葡萄去啦。

高贵的阿耳包斯，给我们每人一点东西

来纪念你；时间，这个讨厌家伙，

又在喊我们去工作，我们走啦。

阿耳包斯 〔微笑着。

好罢。

〔姑娘们聚在阿耳包斯前面。有的拿起她们的葡萄篮子搁在头上。姬耶耳包在头一排，靠近她是提法罗，扮做献身给巴拿吉雅的姑娘的样式。再次是艾莱特辣，一副快活模样，最后是玛丽雅穆。

阿耳包斯 〔做手势叫姬耶耳包过来。

你过来。

〔他从他的帽子把花取下来。

噢，我们山谷的花，我给你

这捧茉莉花、马鞭草和薄荷花。

提法罗

我呢？

〔阿耳包斯从他的腰带解下念珠，递给提法罗。

阿耳包斯

拿去这串念珠罢。

艾莱特辣

我呢？

阿耳包斯

可爱的女郎，一阵微风薰香你的嘴，

我送一个吻给你的嘴、给你的美丽。

〔他吻她。

玛丽雅穆

我呢，一样也没有？

阿耳包斯

啊！是你，乖孩子，像一个祖母那样好，

人家去跳舞，一个人留在家里，不睬

那些胜利的跳回旋舞人们的喜悦的呼唤，

一心都在看守羔羊和料理小孩子，

过来，守夜的你，唱歌的你，我给你

〔指着被打死的狼。

这只叫我敲掉了恶牙的野狼。

山洞里的声音

推翻的主子你给谁？

〔群众骚动。

那个母亲

有人讲话！

阿耳包斯

我起先以为是打雷。原来不是。

这是人的声音。

〔全体朝四面八方望。

那个山地居民

它在遥远的回声当中荡漾，但是看不见人。

〔姑娘们走出。两个男子架起狼，跟在后面。

牧师·彼耶 〔仰起头。

不要听那些没有用的响声。有些声音，

你以为是人做出来的，是树木的把戏。

噢，牧羊人，要是真有鬼怪说些

不明不白的话，不必在你们的草房哆嗦。

上帝统治。这不是活人的事：

听波涛和风的绝望的呜咽，

因为忧郁的空气和深沉的水

把不幸的灵魂卷到它们的黑纹里头；

常常在飓风当中，呼号着，过来

一群流犯的模糊不清的形体。

死人有痛苦，好比他们也有光荣。

黑暗由它去罢，我们自己要安定。

坚苦的森林盖住耸立的巉岩，我在那边

看黎明看得更远，看上帝只有更近。

我走下山，一张惊奇的脸是我的脸。

这辽阔的天边的景象汪洋在我的视野、

听觉和我的精神，让我陶醉；我是马吉，

我是使徒，我是长老，我差不多看见上帝，

所以，一个人，我感动着、思维着；

从这碧洁、燠热的天，从这些神圣的峰巅，

从这些《圣经》一样张开的深思当中，

我带回来上天的广大的平静。

我们的祖先、峰峦的儿子，膜拜外丝塔，

可是，跟我们一样住在崇高的大山，

这些思维着的邪教徒成了基督徒，

在仁慈的夜晚，神圣而又阴暗，

当着无数的星宿，低下他们的额头，

虽说上天庄严的嘘息他们并未感到。

孩子们，让我们接受芮婀、婀丝特赖

和耶稣的青天，像上帝创造的那样。

上帝不曾制造冲突、拒绝、争吵。

他从混沌中抽出超自然的和平；

他叫恒星在苍穹深处慢悠悠地

往上升，没有恨，也没有忿怒，

星座可怕而又温柔，五月充满花，

羔羊咬着绿的新芽，田地献出

谷粒给石磨辗；因为最高的静谧

统治着万物；小鸟喝醉了露水的时候，

地狱的痛苦减轻，幽灵因而平静。

当着我们骄傲而强壮的祖先，我们低头；

他们只是伟大罢了，然而你们，却是

种地的好百姓，白天弯着腰，劳苦耕种；

可是工作完了，黄昏给他们带来喜悦，

夜晚他们放倒头就沉沉入眠；

在通红的炉火旁边，大家忘记贫困；

嫩枝子在火里霹雳啪啦帮穷人笑。

你们要学会念书，学会数数跟写字。

上帝给你们葡萄酒解渴，给你们麦穗

止饿；骤雨过了就出太阳，好叫

紫红的葡萄成熟；雨和晴天替换着来，

为的池子盛满水；孩子们，你们

只要好好地干活儿，你们就会遍地

全是橄榄树、柠檬树、葡萄和麦子。

〔两手向天举着。

上帝！多让我们的田野出产果子、香料

和五谷；赐福奥东、达耳马提亚人的公爵！

人需要领袖，灵魂需要导师。

奥东是古时候皇帝的承继人，所以，

歌颂罢，歌颂他在地上这样建立秩序；

因为他是真的正直、忠诚、谋福利，

我们应当随时、随地感谢你、

神圣的父、万能的主、永生的上帝！

〔他把胳膊向人民伸出。

！保护、赐福这些男人和这些妇女。

年岁压着我，我驮着一个一个灵魂，

正因为我是老年人，我成了挑夫，

上帝把这些雪搁在我们的山头，

让海沿我们的窄长的岛屿滑过，

主啊，他们全有谦虚的心、坚强的意志，

穿的是厚羊皮，绵羊在他们的心里，

就像在他们的衣服上；他们是

古老的派劳泡乃司的巨灵们的子孙，

在灶火前头描画他们的铠甲，

把颜料倒在烧红了的青铜上头；

但是，父亲吼过了，儿子唱歌；

战争民族的后裔，而今民族温良；

男人们好，孩子们快活，妇女们俭省；

他们工作；他们到很远的地方钓鱼；

他们拿草修葺他们的房顶，当心

给燕子的窠在这里留下窟窿。

百姓，拿平静的田野做典范，

模仿天鹅的坦白、鸟窠的欢乐

和夏季的庄严的甜适；像松树、

榛树、枫树那样往高里长，

一方面要天真，一方面要受人尊敬。

看呀！人间都多美丽，这绿的树林、

这蓝的湖、太阳和夜晚所有的星宿！

因为上帝白天露出他的脸，夜晚露出

他的冕。活罢，爱罢。

〔一个穿着丧服的男子，胡须和头发竖直了，在独木桥的那边、山洞的豁口出现。

斯拉吉斯特芮

我呀，我确认、我宣称。

这湖不是蓝的、这树林不是绿的，

花的香味不香，黑暗覆罩一切，

童贞女在面纱底下并不美丽，

曙光是愁惨的，天空里头没有

星星，只要大家头上有一个暴君！

全体 〔喊着。

斯拉吉斯特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