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公司都知道,林总在追SA集团的那个范小姐。
连着一个月,每一次在‘万众瞩目’中穿过办公区,并在SA集团那位纪总凌迟般的眼神下勉强保持微笑地将手中的玫瑰递给那位冷若冰霜的范小姐时,何煜都有股打昏自己的冲动。
若是知道他家boss当初问他那些问题是这般用意,就算打死他,他都不会说什么女孩子都喜欢花这种傻话!
范夏盯着办公桌上那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心里那股愤闷又窜了上来。
整整一个月,每天雷打不动一束玫瑰花,定时送达的下午茶以及下班时间没完没了的邀约,他到底想要干什么?!追求她吗?还是耍她?若是追求她,他难道不觉地太晚了吗?若是耍他,那每天不重样的手写卡片和各种她喜欢的糕点以及发出的无数次约会邀请又代表什么?
她发现,她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又将所有的愤怒一如既往的发泄在那些无辜的玫瑰身上,美腿一晃,柳腰一动,纤手一抬,那束玫瑰便又稳稳当当落在了办公桌旁的垃圾桶里。她收敛心神,从新投入工作中,再不曾低头看那玫瑰一眼。
纪蕈走进她办公室,一眼便看到了垃圾桶里那束火红的玫瑰,顿时觉得身心舒畅,嘴角都不自觉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将视线上移,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正埋头不知写着什么,连他走进也未曾发觉,留给他一个迷人的侧影:白皙娇嫩的皮肤,卷翘的睫毛,秀气的鼻梁,微抿的红唇,再往下是修长的脖颈以及包裹在剪裁得体的浅蓝色套装里玲珑有致的……他忽然记起那唯一一次不该有的触碰,那种柔软的触感,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都不曾忘记。
纪蕈有些狼狈地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轻轻敲了敲她的桌子。
她终于从一堆文件里抬头,用一双麋鹿般的双眸看向他。
纪蕈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口水,将视线定格在她的额头,有些艰难地开口:“这次的项目中期审核通过了,晚上他们搞了一个庆功会,我来就是问问你的意思,你如果不想……不想参加的话不用勉强自己,我会替你准备好说辞。”
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他再一次看向她,发现她目光焦距在某个虚空,眉头微蹙,过了一会儿,终于坚定开口:“我去。”
他直直望向她,那双黑眸清澈透亮,他终于放下心来,点了点头道:“那下班坐我车一起过去。”
范夏看着窗外停滞不前的车龙,又用余光瞄了一眼驾驶座上明目张胆望着自己的某人,再一次在心里将纪蕈问候了一遍。
而此时坐在驾驶座上的纪蕈,望着副驾驶座上赵子承那张过分热情洋溢的笑脸,心里一阵冷笑,握着方向盘的手又不觉紧了几分。
“赵总对林总真是情意深重啊,什么事都能搭把手。林总有您这样的合伙人,怪不得能把公司管理地那么好。”纪蕈带着笑意,淡淡开口。
赵子承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只觉好笑,面上却未显露出来。
“这是自然,我们是合作伙伴,理应同心协力,才能互利共赢嘛,倒是纪总您,平日里未免太过自食其力了些,什么事都亲力亲为,难免就会有算漏的时候,您说是不是?”
纪蕈听了这话笑而不语,心里却暗恼自己太过轻敌,这些时日倒是低估了这个赵子承,若非今日自己大意,也不会给了那个林奕可乘之机。
“赵总说的是,纪某受教。只是赵总似乎忘了,在这个项目结束前,我也是您的合作伙伴呐,赵总今日的做法,似乎有些厚此薄彼啊。”
他说完偏头去看赵子承,只见他一双黑眸盯着自己,脸上神色似笑非笑。
“纪总说的在理,但是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您说是不是?”
纪蕈笑,看向他的目光毫不退让。
“先来的如何,后到的又如何,况且赵总又怎么知道,到底谁才是先到的那个?”
赵子承被他这么一说,不禁起了一丝疑惑,但面上却仍旧淡笑从容。
“纪总说的是,这先来的不过是先占了一时的先机,那留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所以纪总,以后若有好的机会,可别忘了大洋彼岸还有一个你曾经的合作伙伴我啊,我可是希望永远都能做最后的赢家啊。”
纪蕈见他把话又圆了回去,知道再问也套不出什么有用信息,便笑着答了句“好说”,侧过头专心看起路况来。赵子承见他无意攀谈,便也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两人各自惬意,只留下后座从始至终云里雾里的何煜,默默将两人的对话反复琢磨了个透,到最后越想越心惊,等到下车的时候,看向赵子承的目光满是崇敬与钦佩,倒是把赵子承看得莫名其妙。
范夏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堵到什么时候。
整整20分钟,那个人已经有恃无恐地盯着她看了20分钟,即使她闭着眼睛装睡,还是无法忽视那道目光。
“你能不能不要再看着我了!”她终于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望向他。
林奕有些不舍地将眼睛从她脸上移开,焦距在握着方向盘的右手上。
范夏见他终于把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但心里那股烦闷却又加重了几分。她转头看向窗外,又忽然听到他的声音响起。
“华氏的糕点你还喜欢吗?我记得以前你经常买他家的榴莲酥和绿豆糕,还有余记的小馄饨,你若是吃腻了,还可以换换褚记的,他们家虽然才开了几年,比不上华氏百年字号,但是我尝过的,味道也不错……”
“林奕,你到底想说什么!”五味陈杂的情愫霎那间翻涌而来,她抑住那股不安的躁动,毫无形象地朝他吼道。
话音落下,两人具是一怔。半晌,她见他无奈一笑,复又开口:“我只是想问问你还喜不喜欢……从前的这些东西,你若是不喜欢……”
她冷笑着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我不喜欢,从前喜欢的现在我统统不喜欢,所以拜托林总您,以后不要再往我办公室送玫瑰花和下午茶,您的这些一时兴起的举动让我很困扰。”
一时又沉默下来。她说的很明白了,她想骄傲如他,是再也不会开口了吧,她想笑,却莫名地抑制不住想要流泪。
“噢,那你现在喜欢什么?”他转身,目光直直看向她,带了一丝期盼与强硬。
他凭什么,凭什么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凭什么他想知道,她就一定要告诉他!
“只要和你有关的,我都不喜欢,这个回答,林总还满意吗?”她毫无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讥诮道。
“所以我彻底没机会了是吗?”他静默,片刻后复又低低开口。
她冷笑:“林总现在问这个问题,不觉得太晚了吗?还是在您眼里,我范夏就傻到五年的时间仍旧放不下区区一个你?”
林奕听她这么说,只觉得那股苦涩又溢了上来。
“不,范夏,你很聪明,一直都很聪明,愚蠢的是我,所以即使过了这么些年,我还是放不下你。”
她觉得他这话说的简直荒唐透顶。
“够了林奕,你凭什么这么说,凭什么现在在这装情圣,你凭什么!五年前你就从不曾说过喜欢我,现在又凭什么说对我念念不忘。”
林奕苦笑,怎么会不喜欢她呢?她如此耀眼,让他想忽略都难,所以即使过了这么些年,他还是没办法忘了她,因为他再也没找到一个人,即使和她相似的也不曾有过,这么些年,他心心念念的,从头至尾不过一个她罢了。
他看向她,有些艰涩地开口:“我喜欢你,看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你不知道当你告诉我你喜欢我的时候我心理有多高兴,但是五年前,我没资格喜欢你。”
等了五年,她终于等到他这句‘我喜欢你’,但是五年的时光,时过境迁,她再也没了当年那副小女生的期盼与心思。
“多么可笑的理由,林奕,五年前没资格,那现在,现在你难道就有资格喜欢我了?你的资格是什么?金钱?地位?还是你终于得到满足的虚荣心?你有问过我是否在意这些吗?”
她有些切斯底里了,她觉得不可理喻。
林奕见她红了双眼,只觉得心也跟着疼痛,但有些过往,他却不想让她知道。
“你不在意我在意!没有这些,我连最基本的生存都维系不了,又说什么能给你幸福?你五年前就是金光闪闪的大小姐,而我呢?我不过是一个连硕士文凭都还没拿到手的穷学生,我能给你什么?你的父母又怎么会放心把这么优秀的你交给我?”
范夏看着他紧抿的双唇和青筋暴起的额头,久违的心疼又泛滥开来,她何尝不知道当年他过得有多艰辛,她想站在他的身边陪着他,帮着他,但是当年他又何尝给过她机会。
“我不需要你给我什么,我们可以一起打拼啊,我不怕吃苦……”
他苦笑,犹如一个穷途末路的逃犯,话里满是绝望与颓然。
“我怕!范夏,我怕!我怕你对我只是一时求而不得的好奇心和征服欲;我怕你对我微弱的爱会在一日一日的柴米油盐中被磨光耗尽;我怕我们会被生活拖得分崩离析;我怕到最后,你会终于毫不留恋得离开我,毕竟我那么普通,而你又那样优秀。”
范夏觉得他的理由可笑至极,却再也抑制不住落下泪来。
“你就对我这么没有信心?还是你信不过你自己?”
林奕看着泪眼朦胧的她,喉咙哽地说不出话来,他其实有好多好多话想告诉她,却在看着她那一滴一滴滑落的泪珠后,颓然地说了句“也许都有吧……”
但是他不甘心。
“那现在呢?现在,你还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这次你待在原地就好,换我来追求你。”
范夏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了,苦涩、心疼、愤怒、无能为力,也许统统都有吧。但是她知道,即使他提了这么荒谬的要求,她也再对他气不起来了吧。
她看向他,开口,带着苦笑与嘲讽。
“林奕,你不觉得你问这个问题很可笑吗?纵使我给了你机会又如何?要我去做人人唾骂的小三?还是你能为我做到哪一步,离婚?亦或是你能让你和傅依的孩子从此心甘情愿叫我妈妈?”
林奕听完她的话,脸上闪过错愕。
“你说什么?”
她苦笑:“那天在医院,我看到你们一家三口了……那孩子,有三岁了吧。”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完这话,非但没有被拆穿的羞愧,反而含着隐隐的期待与兴奋。
“所以你在意的是他们母子俩?”
她转过头看向窗外,躲开他不知为何又变得过于灼热的目光,半晌,才回答他的问题:“我怎么可能不在意?林奕,你叫我怎么能不在意?”
她的话包含了太多的无奈和嘲讽,他却欣喜若狂,连带着心跳都加快了许多。
“那如果我说和他们母子俩无关呢?如果是这样,我还有没有希望?”他目光牢牢锁住她,害怕错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她却不曾回头看他,只是呆呆望着窗外终于开始挪动的车辆。几秒后,低低地说道:
“我们之间,从来不是别人的问题。我们都太骄傲了,所以就这样吧林奕,我们……就这样吧。”
后排的车子见他们的车子迟迟不到,不耐烦地按着喇叭,他却恍若未闻,沉沉地看着她,半晌,终于回过头去,踩下油门,将车驶了出去。
动作间,她听到他凉凉地回了她一句:“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