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是祸躲不过

我瞬间蔫成一团,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么类比起来我一下子就对她的处境感同身受了。

“好好好……那还叫你山鬼成吗?”

山鬼这才略略消气的爬回桌上坐着:

“都怪老三不肯出手。这回好了,又得找个别的地方躲起来了。”她十分懊恼。

“姓叶的臭小鬼虽然是挺没劲的个闷葫芦,不过对你好像还不错。看在他也是白楫教出来的份上,柯兹实在愿意喜欢他那也行吧。”

“那个,你当初为什么那么讨厌师父啊?”我使劲揉着被揪疼的脖子。兴许是先入为主,师弟反正是讨不了她什么好了,但听山鬼提起老不修时的态度倒并不如设想中那般恶劣。

“不是讨厌。是白楫长的太像你父亲……太像太像了。他受了一掌废了武功却没把人拦住,曼每次看见他都像又复习了一遍自己的过错,越是盯久了越觉得无法原谅……狗屁的四平中正不偏不倚,对徒弟都没做到的事,还指望拿这八个字去匡扶世间正义?真是笑话。”

我见过空亡的真面目,他确实和老不修长的十足相像。可长的像有什么用,一具行尸走肉,我直到现在都没当成亲人看待过。事实上,那种由尸体残片组成的破碎身躯根本连“人”都称不上。

“我哪来的父亲?空亡就是个不该存在于世的缝合怪。他杀了我师父,我绝不会放过他。”

山鬼长久的沉默了。她大概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而后展颜一笑:

“说的对!曼想通了,白樯早在胭脂月之前就死了,剩下那个谁管他是活尸还是亡魂——喏,这个送给你。”

她将手里从刚才一直把玩到现在的小匕首丢到我怀中:“不该存在就是不该存在,此事由你决定。”

作为空亡和老不修共同的师父,山鬼最终只提出了建议,决定权还是在我。我笑纳了匕首仔细拿手帕裹好,忽听她换了个字正腔圆的不耐烦调子继续说道:

“是祸躲不过,算我倒霉。你出去把老三和老六都叫进来吧。有的话要是不跟他俩说清楚,等过两天连小五那缠人孩子也知道了,那就真是走不了了。”

五师叔能以琴音摄人心魂,本人却不具有足以自保的武功,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留在了长闲没有参加前日的摩诃寺之局。我想起她在英雄宴上曾抓着六师叔的举动,怀疑她早就看出了端倪。不过这种话还是别和山鬼说了吧。画龙画虎难画骨。五师叔学到的更多是山鬼乖张暴戾、冲动易怒的一面,并没完全理解自己师父一颗永远坚信邪不压正赤子之心。

掌门和六师叔进去后,我只听见山鬼说了一句“要跪就滚出去”便赶紧掩好门尽量往远了跑,不料跑到转角刚好一头撞进师弟怀里。我顾不上尴尬,不由分说把他往来路上推:

“快走。祖师奶奶训话呢,不想被逐出师门的甭过去。”

师弟憨厚,听了我两句解释仍有些稀里糊涂:“我来找掌门师叔,信州那边有消息了。”

他抽出手上一封被揉的有点皱巴巴的信,对我道:

“是赵师兄传来的消息,说七浦十埠兵败如山。难得朝廷这次没对他们赶尽杀绝,只说武林盟主已死,肯降便可留得性命。”

信州骚乱会以这种方式结局还在我意料之中,但消息是傻子传回来的这点倒是令人有点没想到:

“看来雍王这浑人也不单会打打杀杀,一招收买人心用的还可以嘛……傻子回去了?小师叔呢?”

“他俩都在信州城。倒是花二小姐,是她掐断了七浦十埠的水运粮草。”

傻子的信和他的废话一样多,东拉西扯缺乏重点。但还能看的出在我和师弟被困摩诃寺的日子里,他与小师叔那头同样挺有故事。

我们辞别尉掌门的时候送了一封鸽信防止万一。将军祠是山鬼指定的地方,但那实际上是俞老捕头的情报口。俞老捕头和长闲一直通过鸽子保持着必要联系是那次去他家时诸人有目共睹的事,我其实应该想到鸽子是认家的动物,不可能凭空飞到陌生去处。

雍王疑心病重,七浦十埠刚刚调集人手进驻白露山庄时他便闻风而动移驾信州城中镇守。他不是平民百姓随便能见到的角色,区区一封江湖门派传来的鸽信更没有任何说服力。奈何俞老捕头因有陈年处分在身无法离开朱城,去传这个消息的最佳人选只能是小师叔。

小师叔曾对我明言不愿再与天家扯上关系,看在山门和俞老捕头的份上勉为其难,不情不愿去见了雍王。我都能脑补出傻子从河间回来找不到人以为又出了事,当场发飙追去信州结果被雍王看了个大笑话的热闹场面——偏偏这节最本该精彩的八卦被傻子了了数语一笔带过,想必对这位未来的大舅子意见不小。

七浦十埠占的尽地利,占不尽人和。入夏之后信川河水位暴涨,加之雨季火器发挥不了作用,让朝廷在水战上吃了不少苦头;可惜,缺乏统一调度的民间势力基本向来缺乏独立组织大型正规战役的经验。七浦十埠那些人还不如武林盟的私兵,说成是一群占山为王的乌合之众并不为过。鼓掌难鸣,摩诃寺之事没能按计划进行,雍王专心致志应对信州的乱子还真就跟天子说的那样,只能算“处理小麻烦”。

我有点鄙夷的哼一声,把信还给师弟:

“花二小姐倒是见风使舵的挺快,便宜了雍王。”

师弟道:“信州城是七浦十埠的大本营。鱼死网破,若不是他们为了换取山庄落脚而将南北水运生意抵押了出去,久的不说,多耗上个一年半载还是做到的。那样的话信州百年来积累起的繁华富庶也就统统付诸东流了。”

我撇嘴:“嘿,花二小姐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么帮她说话?”

“赵师兄他们和信州满城百姓一起被整整围困了十天,能够安然脱险还多亏了花二小姐的‘见风使舵’。”

师弟说着,从手中抽出另一封信。这封信光从用纸看上去就比傻子那封高级很多。我接过时不由愣了愣:

“……是雍王送来的?”

“盟主身死,武林盟覆灭,雍王同意就重建刑堂一事与我们讲条件了。”

我拆信的手停在那里:“不是同意重建刑堂而是同意讲条件?什么意思?”

“小师叔牺牲她自己当筹码争取到了一个机会。两月之后在白露山庄外的枫树林里,我与空亡公平决斗。若我能胜,雍王便会撤出山门重建刑堂……”

“放他的癞蛤蟆狗臭屁!小师叔究竟应下了什么!?我们那么多人忙前忙后,差点把性命搭进去才救下天子,他不知恩图报也就算了,居然有脸大言不惭提条件?”

师弟的话被我毫不客气的打断。我下意识要把信撕掉,哪曾想因为信封太硬居然没撕动,又被他手指一夹夺了回去:

“姑娘莫急,小师叔只不过答应雍王会回京一趟罢了。而且我也觉得他的提议还不错。”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还不错?你脑子坏了?忘了空亡身上那本朽心诀是怎么回事?那就是个没有痛觉也打不死的怪物。凭你现在这副身子,是打算报仇还是送死?”我想起师弟身上还有那日救我时拦老和尚的伤,恨不能立刻把他扭送回屋里关起来好好养个十天半月。

师弟静静的看着我抓狂,自己只是低下头把信藏到身后,讷讷道:

“我想姑娘应该会有办法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