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杨沛攻夺长安后,见尔朱荣已死,心中怨气渐消。未几日,长安安定后,闻百姓又起欢声,沛念起其父,渐起不忿之情。
于是召来部将帐中计议,欲尽杀城中老幼以祭杨勤亡灵。
刘志远急劝道:“今刚取长安,雍州尚未安定,此行恐于大事无益,当慎思而为。”
朱清宇亦附言道:“成大事者当以民为本,万不可因私废公,随性而为。若是主帅滥杀无辜,必会尽失民心,使我军仁义之名尽毁,断不可为!”众将亦附议相劝。
沛心生不悦,道:“汝等若是感同身受,便不会阻我。军中我乃主帅,诸事皆有我定,汝等只需遵令行事,莫要再言。”
清宇道:“主帅执意如此,请恕末将抗命不从。”言罢,卸下顶戴盔缨,欲起身离去。
杨沛大恼,欲责罚清宇。志远恐事恶化,赶忙拉住清宇,劝慰杨沛道:“清宇无意冒犯,望主帅恕罪。此事干系重大,还需与主公禀报才是。若是主公应允,我等当为之。”
沛心知杨忠为人,必会应允其议。念及此,沛道:“有何不可!”于是修书一封,将长安诸事尽付于上,使人报往灵武。
此事已定,沛便召回各部将领,共商平雍之计。
未几日,程东启等将奉命而至。杨沛与其会于灞上,摆宴接风。
席间,沛唤东启出帐,问道:“我军攻城之际,民多助贼。今日长安既定,我欲将其尽数除之,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东启大惊,问道:“此事与诸将议否?”沛点头回应。
东启道:“诸将何意?”
沛道:“诸将多是不允,汝意如何?”东启沉默不语。
沛连问数次,东启道:“军中主帅为主,诸事皆可自裁,无需顾及他人之言。”
沛闻言大喜,笑道:“听君之言,我无惑矣!此事我已报于兄长知晓,想来不过几日,定有军令传来,到时我看何人敢阻!”言罢,二人共入帐中。
沛谓众将道:“今日虽克京兆之地,然敌余势未灭。榆安、河内尚有数万雍军把守,不知众将有何良策可助我破敌?”
话音未落,钟云飞起身道:“榆安守将林绩与家父交好,末将愿往劝之,使其献城投降。”沛闻言大喜,欲允其议。
刘云锦阻道:“钟云飞乃雍州降将,主帅不可轻信。若他一去不返,为之奈何?”众将亦多附言。
沛摆手道:“本帅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钟岳乃忠良之将,我想其子必如是之,此去定不负我。”于是力排众议,授其凉使旗印。
云飞闻言,上前跪拜道:“蒙君之恩,定不相负。”
沛点头称是,欲派亲卫护送。
云飞道:“此事末将一人便可,人多事却难为。”
沛道:“将军所言有理,然此去路途遥远,需得有人照应才是,我便使二人相随,将军莫言推辞。”云飞见此便不强求,应允其议。
次日,钟云飞领命北往榆安。行至漆垣城时,忽见北方尘土飞扬,黄沙漫天。
云飞登上高坡远望,见是一彪人马杀来,打“陈”字旗号,为首之人正是陈琦。
云飞大喜过望,飞马上前与之相会。琦见是云飞前来亦是欣喜,立刻停马驻足,与其相聚。
二人虚礼毕后,云飞问其来由,琦便如实相告。
原是自新平战后,尔朱荣损兵折将,再无兵势与杨沛相抗,为防凉军侵袭,只得遣使通传边关藩将,令众将前来救援。
然令出数日,诸将皆未应答。荣急不可待,念及陈琦与榆安守将林绩交好,于是遣其北上求援。
但众人却实不知,林绩已怀二心。故陈琦刚至榆安,林绩便以高官厚禄为诱,劝其留守榆安莫在南下,陈琦却不为所动。
数次规劝无果后,林绩无奈,只得将其幽禁城中,不允其还。
琦忧关中战事,便与同行楚琼商议,欲行兵变夺权。却因兵少势弱终是败北,楚琼亦不知所踪。
琦则突围而出,逃往故里定阳后,凭其夕日威望,又募得数百乡勇,欲独下驰援。未几日,行至于此恰与云飞相会。
陈琦见云飞至此,心生疑虑,问道:“世侄不随令尊驻守汉中,何故至此?莫不是汉中有变,关中有失?”
云飞闻言便将近况悉数告之,谈到尔朱荣引火自焚时,众军莫不悲恸痛哭。
云飞见陈琦悲愤交加,赶忙劝道:“而今雍王已去,关中易主,事已成定局。望世叔惜身保节,莫做无谓牺牲。”
陈琦不悦道:“丈夫生于天地间,誓以忠君报国为己任。今日主亡国灭,留此身何用!”言罢,拔出佩剑,将欲自刎。
云飞大惊,忙与众人将其拦住。劝道:“世叔此言有所偏颇。家父素知世叔忠义,恐知旧主故去后欲寻短见。故临行之际,特令我转告世叔,忠孝两全者天下少有,今旧主既去,忠义难行,便应顾全家室,以尽孝道,如此当不愧为丈夫矣。”
陈琦叹道:“听此一言,方解我惑。今人事未尽,不能以死报国,权且割发代首,以表忠义。”言罢,执剑割发掷地,众人见此尽服之。
陈琦转谓云飞道:“林绩心怀异志,世侄此去只恐有失,万不可行。”然云飞决心已定,未听其言。
陈琦又欲与之同行,云飞劝道:“世叔安心,家父与其交好,想来他必不害我。世叔前日举事,他必深恨之。今与我同去,真如羊入虎口,若使世叔有失,我心何安。”
琦闻言便未强求,问道:“莫不知钟兄现居何处?”云飞便将钟岳行径告知。
琦道:“为主守陵乃是忠孝之举,我当从之。”于是辞别云飞,与众乡勇同归故里,收拾停当后,举家迁往终南山去。
而后云飞一路北行,未几日赶至榆安郡高奴城,使人通报后,便入驿馆暂歇。
林绩听闻是钟云飞前来,心中不免生疑,谓左右道:“现今局势未明,云飞此来亦不知何故,我先设法搪塞,汝等相机配合,切莫有失。”众人闻言,皆跪伏领命。
林绩于是使人传唤云飞。不多时,云飞闻命而来,林绩大喜过望,快步上前紧握住云飞手道:“贤侄远来甚是辛苦,不知何故至此?”
云飞据实相告,直言道:“现今雍州已然易主,小侄此来是为世叔谋利,劝您息兵投降。”
林绩不悦道:“我乃忠良之辈,岂肯屈膝讨活,以事二主!且我尚有雄兵万旅,纵不能为主报仇,保境安民却足矣。汝若只此而来,便可速去,莫使我狠心杀汝。”言罢,唤来左右,欲将云飞赶出。
云飞却是不畏,劝道:“小侄不惧生死,只惧世叔误入歧途。榆安乃四战之地,若是凉军两面来袭,世叔必危矣。望为境内百姓所虑,罢兵归降,此大义也!”
林绩心烦难定,摆手道:“此事当从长计议,容我再虑。”言罢,遣人送云飞回馆驿。
待其走后,林绩问计众人。别驾从事范工献言道:“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将军未救雍王已犯大错,今再欲自立,恐身不保,莫不如依钟云飞所言,归降杨沛以图富贵。”
林绩仍有不甘,道:“凭关据守,称雄一方亦不可否?”
范工道:“前日陈琦叛乱之时,军中有兵相随,足见将士仍未归心。故恐我军与杨沛相持之时,无人愿效死力。且凉军兵势正盛,钟岳亦非其对手,将军又岂能胜乎?为今之计,唯有献城方可保全。”
林绩闻言已知无路,无奈道:“奈何我背主折节,仍是难成伟业。既如此,便如君意,献土归降。”
次日,林绩唤来云飞,收拾停当后,与其一道共往长安,献印归附。
杨沛得报后大喜过望,亲率众将出城相迎。相聚之时,沛笑谓林绩道:“将军深明大义,顺势而为,真雍州之福也!”说话间,收其兵符印绶。
林绩诺诺称是,不知如何应答。
沛又谓云飞道:“将军年少但却魄力非凡,真乃当世虎将!”言罢,引其入城,摆宴庆贺。
未几日灵武有信传来,除奖赏军功外,又特令杨沛勿杀百姓。
沛心生不悦,问其详情。来使皆告之。原是杨忠得报后,初允其屠城之议,后被王彪以勿失民心为由劝住,故而未允。
杨沛大怒,道:“兄长顾及名声而忘父仇,此非忠孝之道。待我扫平雍州后,代其屠城。”于是令使者回报杨忠,告其自行之意。
及至此时,除弘农、河内二郡外,其余州郡尽降杨沛。
休战月余后,凉军兵马复振粮草充足。沛见时机已到,于是又起大军攻伐二郡。
引军行至郑县之时,忽有河内使者携表来报,称令狐达将献城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