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话旧事宇文泰计收二州心,虑今难完颜洪谋定双族联

却说宇文泰欲回师伐吴,凌霄急出言劝阻。泰闻言不悦,问其为何。

凌霄道:“我军鏖战多日,新取邺城,大军士气正盛,此刻正可并力北上,以复幽州,万不可半途而废。”军师苏卓亦附其言,泰便应允称是,暂未回军。

细说冀幽二州事,自开平元年宇文泰举兵北伐后,冀州牧便弃官出逃,州内各郡惶惶不安。

泰先往攻伐平原、黎阳二郡,平原郡守蔡祥惧势投降。泰遂挟大军之威进发黎阳,然黎阳太守顾君恩早已设防而待。

宇文泰久攻不克,心中大恼。后闻平原豪族震胜与顾君恩交好,便令蔡祥招之,使其入城劝降。

门下都尉早与蔡祥不和,闻知后心生一计。于是遣人早报震胜,诈告宇文泰欲除震氏,欲借此暗害蔡祥。

震胜得信大惊,急传信于冀南各世交豪族,共举府兵结寨自保,齐军粮道亦被其断绝,处境一时艰难。

蔡祥本未真心相附,闻知兵变,恐宇文泰迁怒于己,于是连日逃回平原,亦起兵与齐军相抗。

泰正于营中待报,听闻事变后大怒,拍案喝道:“孤欲歇兵招安,未料群贼竞相反叛,欺孤帐下无人乎!”说罢,不顾苏卓相劝,执意兵发二郡。

次日,泰亲引三军再围平原,攻势布设后,泰单骑上前,扬鞭大骂道:“孤待汝不薄,何故反乎?”

蔡祥手倚城垛,骂道:“我乃夏臣,安能委身事贼!”泰大怒,急遣三军攻城。

厮杀不过半响,平原即被攻克,蔡祥自知不敌,早于城破之时便已单骑出逃,投往金国。

泰心中愤恨难平,便将平原全郡屠尽,以补军需。而后乘胜转攻黎阳。

激战数日,黎阳终陷,顾君恩死于乱军之中。泰为泄久攻难克之愤,又屠灭黎阳全郡。

冀州百姓见齐军残暴尤甚金军,纷纷逃往他境。郡中豪族为求自保,一面举兵起事,袭扰齐军粮道。一面遣人北往,欲迎金人入境。

泰闻知后心中烦闷,召来众人共商良策。待众人入内站定后,泰伏案叹道:“我军出征日久,粮草不续,本欲以此二郡为例,迫使冀州诸郡望风归附,怎未料事竟至此!且孤闻金军已下邺城,州内士族纷往迎之,此事当做何应对?”

苏卓道:“主公无需担忧,想我华夏与金曾有百年世仇,百姓莫不欲除金贼而后快。故臣料此间北往迎贼者仅有尔尔之人,余众皆未真心相迎。今日之事只因我军屠城之举,他等为谋生路,不得已而为之。”

泰道:“既如此,应当何为?”

卓道:“主公可更旗易志,改收复二州为‘攘除鞑虏、护境安民’,以引百姓相从。此外,再下表言明不取世家豪族分毫之利,以获其心。如此,冀州旦夕可定。”

泰闻言大喜,道:“先生一言,方解惑矣。”转念后,泰又道:“然前番我军屠灭二郡,恐再无人信孤矣。”

卓道:“此易事耳。但有一例,众人必仿之。臣闻南皮县令欲迎金军,主公可发兵征讨,攻取后善待郡内百姓士族,他郡见之,必会争相归附。”

泰大喜称善,于是依苏卓之言而行,令随军主簿陶川明撰写表文。

开平三年六月,宇文泰于黎阳郊外设坛祭天,以慰误杀亡灵。而后又表述北伐之志,以“驱除鞑虏,保境安民”为名,三军立誓。

表书:“天下初分,华夷有别。四海之内,华夏居中原,外夷镇四方,此古之公论也。不论炎黄争雄,尧舜禅位,寰宇之下皆遵此理。后至夏祖元昊统御中国,四方之族非臣即蕃,天下和睦,百姓安乐。

然有北境恶夷,不思恩惠,常怀二心,及至寒冬,便引群贼南下,或百或千,荼毒害民。待我天军亲讨,自求臣服。三军班师,又复劫掠。此等恶径,实为群恶之首,终招天怒。

而后百年征伐,家国受难,百姓困苦,死者遍地,生者难安。为护佑安民,夏主元检不得已与金夷修好,自后开境通商,两国渐定。

然金夷人面兽心,贼心不改,明为通商,暗行劫掠之事。数代夏主虽知,但性皆弱,不敢迫贼以战,尽皆粉饰太平。后至先帝元洋,方才派兵征伐,重显天国神威。只叹此间不幸,天下纷乱之际,金贼逞凶南侵,祸乱冀幽二州,荼毒百姓生灵。

泰本薄德之人,幸得天命护佑,方至齐主位。今见夷贼窃乱害民,泰便心如刀绞,恨不能提兵北上,驱贼护民。然权贼常侵,青徐难定,每念于此,便觉泰山压肩,难以自持。幸有肱骨相助,今诸事方安。于是亲提三军北来,誓将驱除鞑虏金夷,护我华夏百姓安康。

只未料平原、黎阳二郡守为贪小利而通夷,郡中豪族如震胜等为得夷奴之位而卖国,群贼联兵相阻。泰为国家大义,不得已而除之,方使天下误解。故今书此表,以抒己志。

泰今举兵,必不滋扰百姓分毫,世家豪族亦可如往日安定。此来只为‘攘除鞑虏,光复二州,遵义伐恶,护佑安民。’世人若知泰心,自当勉力相随,共举义事,以图富贵。万莫从贼相抗,自污于史。”

未几日,信表传遍河东各州郡,百姓士族闻知,喜不自胜,自发来投。世家豪族虽亦有所改观,然又不知真伪,恐蹈平原、黎阳覆辙,皆不敢有所决断。

这日,安平郡守崔民庆与左右计议,不知降金降齐哪方为妙,左右虽各执己见,然多倾降齐一派。

崔民庆亦心向齐国,只恐宇文泰欺诈行事,故不敢决断。正迟疑之际,忽见有报传来,称宇文泰已克南皮,城陷之时,泰善待俘虏,只除迎金汉奸。

民庆急问方知细情。原是宇文泰发布昭示后,急率兵攻打南皮。六月中旬,泰便兵至南皮,时南皮令未及布防,便被泰轻取城池。

而后泰依苏卓之计,只击杀亲金官吏,未取百姓世家分毫。此外又开城中府库,南皮百姓受恩奔走相告,临近州县闻讯亦皆附齐军。

民庆闻之大喜,再无顾虑,于是更旗易帜,遣使往宇文泰处献降。

数日后,泰见崔民庆上表来降,心中大喜,即令使者回告,授崔民庆归义侯兼任安平郡守之职。

周边郡县闻知后,争相归附。冀州果如苏卓之言,除邺郡被金军所控外,月余便定。

泰见战事极顺,于是以凌霄为先锋,发兵一万攻打邺郡。

霄领命急往,虽挟胜威与贼厮杀,然金军骁勇善战,霄攻城数月却是难有胜机,两军陷入僵持。

寒冬渐至,泰见邺郡久攻不克,军中士气低迷,心中焦急万分,于是亲至邺郡督战。

是夜忽见城头火起,百姓自为内应,趁金人疲乏无备时,攻打城门。

泰见状大喜,急率三军攻城。战至天明时分,终取邺郡。

金将完颜智自知不敌,急引残部自北门逃出。正欲渡河北遁之际,忽见宇文弘率兵自东杀出,金兵死伤无数,溺死者甚重,完颜智亦被宇文弘一箭射杀。

泰见得了邺郡,大喜过望,率军入城休整。

这日,泰正设宴庆贺间,忽见宇文邕来报,称吴军北寇犯境,已被凌云击退,高行明亦重伤身死,高裕承嗣王位。

泰听罢大喜,满饮手中杯酒后,笑谓众人道:“邕儿如龙,凌云似虎,再有众臣相助,孤纵横天下有何惧哉!今高贼已死,其子小儿难成大事,孤正可南下征伐,左右意下如何?”

凌霄、苏卓闻言急劝不可半途而废,左右皆附其议,泰听罢点头道:“诸公所言有理。”

顿会又道:“今日且不论公事,尽请肆意寻乐,以慰数载不快。”说罢举杯相邀,众人亦举杯相应,欢宵达旦,三日方休。

却说宇文泰正于邺郡庆贺之际,有细作将战报传回幽州。

金人主帅完颜洪闻知前线完颜智身死兵败,惊怒不已,拍案起身,急谓左右道:“夏人本与我军言定,迎某大军入城,未料他等竟如此无义,转投齐军抗某。可惜完颜智乃某族中翘楚,众人寄其厚望,今竟折戟于此,可见齐军骁勇非凡。某本欲攻夺二州,以壮声威,好与耶律争雄,今事如此,为之奈何?”左右闻言,皆不知如何应答。

且说金国南下之因,原是金主完颜烈年事已高,却迟迟未立储君之位。时任金国丞相耶律贤宁为后族出身,心向侄子完颜平,故而数次劝谏。然完颜烈早觉其势过大,一度搪塞未允。完颜洪见此自觉可夺位一试,于是为壮声威,自请南下攻伐中原。完颜烈亦有此意,故而欣然应允。

后完颜洪率军五万压境,幽州都督方夏侯惧战投降,幽州旦夕而平。见战事极顺,宗族完颜智自请南下攻掠,洪觉其少年英雄,便欣然同意,付其数千铁虎营精锐。

智一时所向披靡,仅用月余时日,便直取冀州重镇邺郡。而后入城劫掠,数日不休。后被宇文泰克城击杀。

转看此时光景,见众人无人应答,洪不由大恼,骂道:“尔等鼠辈久蒙某恩,今遇事竟无一言相报,尽酒囊饭桶乎!”众人低头不语。

洪见状更恼,正叫骂间,忽见末座一人起身道:“主帅且先息怒,属下有言,可解此局。”洪闻言止住叫嚣,寻声而视,见此人身长八尺有余,衣着黑服,长脸细目,面如锅底,未窃而如贼,正是幽州蓟县人氏,姓张名朝信。

朝信父母早亡,自幼浪迹幽云州界,饱尝人间冷暖。后得贵人相助,于元洋元年考取功名,入仕幽州雄安县。因其并无权势,只居小吏之位,心中不免愤慨万分。

近日金军举兵南下,朝信闻知后星夜来投。完颜洪见其样貌丑蔽,心生不悦,本不愿接纳,但被朝信以“有伤士人之心”为由相劝,洪见其颇有才干,于是收归麾下,授其军前撰令之职。

时完颜洪正值气头,见朝信发言便斥道:“夏奴安有良策!”

张朝信闻言亦不恼,拱手道:“无人有策,不如听奴一言。”

洪惊其言,环视众人后,便道:“汝且言说,某听罢再议。”

朝信便道:“前日齐军攻取冀州,我军精锐损失惨重,军心涣散,恐难抵其锋。不若联合并州匈奴,依掎角之势共御宇文泰,如此方有胜算。”

洪思道:“匈奴安会助我?不若令人回报上京,请父皇发兵来援。”

未及张朝信回话,完颜洪旁侧金兀法便道:“主帅此来为壮声望,若是遣人回京求援,定会被耶律氏耻笑。纵是他日得胜,亦难使百官臣服。”

洪深然其意,转谓朝信道:“汝敬请细言,如何联匈抗齐?”

朝信道:“齐军北伐势大,自号驱夷复华,如此行径必使匈奴为戒,二者必有嫌隙。主帅便可遣使游说,以唇亡齿寒为例相告匈奴,想来定会成功。到时两军合力,前后夹击,齐军必自溃矣。”

洪闻言大喜,起身行至朝信身前,握其手笑道:“某此前慢待先生,万望见谅。今日之事恐得劳烦先生前往游说,使匈奴与某联兵拒敌,某先行谢过了。”说话间,紧拽朝信双手。朝信赶忙赔笑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