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洪义符正将愤然出营,然未行几步,却听完颜洪又道:“老将军切莫着急,今敌齐聚此城,正可一举平之,何须绕道辽阳。”说罢,又传令左右,动员三军攻城。
义符无奈,遂与众人领命而出。
且说盘锦城中,守军见完颜洪围城势大,渐觉驻守不住,军心日趋涣散。
这日耶律贤宁见耶律武入城来援后,大喜不已。
接入奖赏后,为激励守军,便又唤来左右亲卫,传令道:“汝等速告三军,就言耶律武已引万人入城来援,耶律文与耶律源亲率三万兵马攻取锦州,正往盘锦而来。”左右领命而去。
见耶律武似有不解,贤宁便解惑道:“完颜洪势大难挡,为稳军心,本相不得已而诈传此令。”
武道:“此虽可解一时,但仍难拒叛军锋芒。且儿臣此次入城,全赖大哥与三哥相助,引得洪义符离阵,儿臣方能至此。敌若倾巢而出,只恐盘锦难守,为今之计,只得突围而走,方有生路。”
贤宁摆手道:“汝言太过偏颇。敌军虽众,但皆为乌合之徒,我军虽少,但多为精锐之旅。盘锦城高粮足,坚守半载必不难也,怎可轻弃于敌!且源儿多有谋略,过往外族入侵尽被其退。今虽未出战,想来定有他计,无需惧哉。”武听罢心中不喜,觉贤宁偏颇耶律源,便诺诺不言。
正此时,忽听得号角声起,有报称完颜洪引兵来犯。
耶律武欲争风采,忙请命道:“儿臣请往出击,斩将夺旗,以灭敌势。”
贤宁点头道:“武儿有此心意,本相岂可相阻。此去万望小心,本相于城头为汝击鼓助威!”武听罢便下拜受命,亲提本部而出。
完颜洪跃马于前,正将招三军攻城,忽见城门大开,一彪铁骑杀出。洪心下不知守军何意,便停住动作。
待耶律武率部尽出,城门关闭之后,洪才御马上前,叫骂道:“完颜平弑父夺位,天怒人怨,孤今奉密旨举义讨贼,汝等若识趣,自当倒戈归附,助孤除奸。莫要从贼相抗,自污于史。”
武怒骂道:“乱贼蛊惑之言,安能诓我!若有能耐,敢与本将一战否!”
洪大恼,转身遣洪义符出战。
义符劝道:“殿下莫中敌激将法。现今贼寇势弱,正可一举灭之,何须与之斗力。”洪深然其意,遂令大军齐上,共剿来军。
武见状,转谓部众朗声道:“贼军胆怯,欲凭势众压我。汝等惧否?”
部众皆呼不惧。
武笑道:“汝等皆为虎豹精锐,今日定可一战成名,且随本将直取敌首!”说罢,即纵马高跃,直杀往完颜阵中。
身后部众见武奋威至极,皆受激励相随,径往敌阵杀去。
耶律贤宁于城头望见,赞谓众人道:“碎山骑如此骁勇,真如虎扑牲畜,退敌不难矣。”言罢,便令人取来军鼓之器,亲为耶律武击鼓造势。
洪未料来军竟如此骁勇,碎山骑杀入阵时,便如狼入羊群,无人可挡其锋。
仅过片刻光景,洪之部众尽被冲散,只剩百余骑亲军在旁护卫。
耶律武杀散身侧敌军后,于乱军中望见完颜洪所乘麾盖,当即拍马向前,径往取之。
洪正呼左右杀敌未防有此,见武袭来,心中大惊,左右亲卫皆敌不住。
攸关之际,忽有一箭射来,使武分心停住,完颜洪方才脱身而走,逃往阵后督战。
武心下大恼,转身视之,正见洪义符收弓持刀杀来。二将自逞骁勇,当下杀至一处。战不过十合,义符佯败而退。
武在后紧追,离军渐远。待到回神之时,才觉已陷敌军重围,当下大惊,急欲突围而走。
却见洪义符回马登上高坡,笑道:“匹夫之勇,岂堪大任!”说罢,即令众人齐上。
武左突右冲,前挡后遮,众人不能近身。义符心恼,正要搭弓射杀时,忽见周边骚乱,部众纷纷溃逃。
原是耶律贤宁望见耶律武单骑追袭,恐其有失,便亲率五千精锐出城相助。
两方合力下,完颜军再难抵挡,纷纷溃逃。义符知战事难胜,只得率部败退,与完颜洪撤围三十里下寨。
耶律贤宁虽取首胜,但因兵力不济,不敢进逼,只好罢兵回城。两军一时相持。
且说盘锦之战时,锦州亦有兵势相争,自尚丞武得令往锦州驻守后,便连日率部往之。
行至凌海城外时,天色已近昏暗,难辨方向。加之士卒叫苦不迭,丞武颇感烦躁,便遣人先往探查,欲入凌海城中暂歇。
斥候离去片刻,便见一彪人马自凌海而来。丞武差人问话后,知来者乃是自家军旅,遂不设防,欲率众与之相会。
临近之时,忽听喊杀声四起,迎面众人直冲而来。
丞武大惊,方知中计,正要召军迎敌,来将却已杀至身旁。众人未及反应时,丞武便被来将斩落马下。
见得主将被杀,部众尽作鸟兽散,纷纷溃逃。
月色之下,来将面渐露出,颜如冠玉,目含双电,身长八尺有余,巍巍然丈夫也!正是耶律贤宁亲子耶律源。
源素有才干,文武兼备。年少入宫拜寿时,完颜烈惊为天人,谓于会众人道:“社稷之幸全赖此才。”此后便将长孙女完颜盈嫁于源。
后女真入侵,源以三千部众迎敌,一战克之,因功受封镇北侯。贤宁开府治事时,源以二太保之名主政沈阳。
近日闻听完颜洪举兵谋乱,源便急调精锐前来御之。行至阜阳时,源探得锦州无备,尚丞武将来驻守,于是设此计除之。
见得此战已胜,源忙令众人收拾战场,改穿敌军盔甲前往锦州。
待耶律源引军潜行至锦州郊外时,天色已近微明。此刻城门大开,守军未做防备。源见得此景大喜,急欲率军冲杀。
副将杜怀恩把住源道:“未知细情,恐为诈耳,主将切莫着急。”
源笑道:“敌若有谋,安能困攻盘锦,不知变通。公多虑耳。”说罢,拔剑上马,直召三军冲杀。
守军虽望见有军冲来,但见盔甲旌旗,疑为自家军旅,遂不设防,乃出城相迎。
待得两军相遇时,守军方才回神,知晓此为敌袭,但却为时已晚,源率部直冲入城,守军立时溃散,锦州陷落。
入城后,源又张榜安民,整肃军旅,锦州百姓一如平常安定。
见得诸事已定,源便将俘虏尽放,送与盘缠,以资其用。
回营后,左右不解道:“乱世之下,主将如此作为,恐于战不利。”
源释道:“同族残杀,只叫他国谋利,此取祸之道也。而今乾坤已定,完颜洪倒行逆施,其麾下将领必早离心,我故放还俘虏,是以攻心为上也。待他等归至营中,必使敌军心生乱。”左右闻言,皆拱手称善。
未几日报至完颜军中,闻听锦州已失,洪大惊不已,慌不能言。
义符急起身拔剑斩杀来人后,劝慰完颜洪道:“锦州若陷,我等便无路可退,故万不可使三军知晓。今我请命往之,收复锦州,以安军心。”
洪正惊惧义符所为,闻言便连声称是,忙允义符所请,使其率部前往。
旬日之间,渐有俘虏归营,向众人诉告锦州陷落之事。一时人心惶惶,士气低迷。洪却安居寨中,不问世事。
话分两头,且看此时盘锦城中又有数千援军自辽阳而来,为首领军者耶律纯也。
遣人通报后,纯便引众人于厅外安候。
未几,贤宁唤其入内,责道:“汝不守辽阳,来此何干?”
纯拜道:“儿臣此来,是为献平乱之才也。”说罢,差人于厅外呼来。
贤宁抬头望之,见入内者身着麻服,面如黑獭,心中顿生厌恶。
尚未答话,却听耶律武便已怒道:“此何物也,安可放入!”说话间,便欲唤来左右,将来者轰出。
纯忙劝住,转谓贤宁道:“父相且听儿臣细言,此乃儿臣于幽州所得良才张朝信也。若无此人,匈奴难与完颜洪合。”
贤宁转视朝信,问道:“依纯儿之言,汝有何计平乱?”
朝信拜道:“草民所献乃攻心之术也。敌兵自先主在位时奉诏出击,距今已有数载,将校疲乏,军心思定。今勉力叛逆,是因完颜洪以三军家属尽被屠戮为由,行欺诈之策耳。明相若使百姓于阵前齐出,谣言便不攻自破,到时敌军必自溃矣。”
贤宁生疑,问道:“汝又从何得知?”
纯急替话道:“张先生曾为完颜洪之幕僚,故得细情。”
武在旁斥道:“既为敌之亲信,又为何来此?依我之见,此定为诈。”
贤宁摆手劝住,谓朝信道:“先生虽为夏人,但以大义为先,本相当信之。然征召百姓恐时日不济,不知先生可有他策?”
朝信感念其恩,忙拜道:“明相恩义,朝信当勉力相助。完颜洪此人急功近利、志大才疏,今其举兵谋逆乃洪义符所助也。若能分化二人,再以利诱之,则平乱易耳。”
贤宁听罢大喜,笑道:“先生果有良才,我当纳之。然以何计分化二人,此需多加谋划。”见众人一时无谋,贤宁便独将耶律纯留下,吩咐众人退下。
待众臣走后,贤宁方谓纯道:“我儿荐此栋梁,当记一功。但需深记,夏人非我族类,且用且防方为上策,万不可轻信之。”纯听罢茫然称是。
贤宁闻言又道:“而今朝中事务纷杂,陛下身旁仍需重臣相助,汝当早去,本相亦可安心。”纯然其意,当即拜别而去。
次日贤宁正与众人计议时,忽有斥候来报,称锦州已被耶律源袭取,敌将洪义符率兵西征,完颜洪兵力空虚。
众人听罢大喜,耶律武闻知耶律源立下大功,急起身请命道:“趁此良机,儿臣愿带五千兵马为父相除之。”
贤宁正要应允,却见末座张朝信面露难色,似有话说。于是贤宁不答耶律武,转令张朝信言。
朝信忙出列道:“太保骁勇,我军幸事。然完颜洪麾下尚有万余兵马,纵使得胜,亦难免有所牺牲,况宇文泰陈兵边境,早有入侵之意。为今之计,不若趁洪义符出兵未归,遣使往营中劝降,许其重利,则事定矣。到时洪义符独木难支,叛乱立平。”
贤宁听罢大喜,连声称是,于是按计而行,差军前司马耶示齐往完颜洪军中劝降。
且说完颜洪自派洪义符分兵出师后,自觉难下盘锦,整日心神不定,难有作为。
这日正于营中与众人计议是否回军时,忽有报称相使耶示齐前来求见。
洪本欲拒绝,但因左右相劝,只得勉强召入。
片刻后,示齐入帐问安,虚礼毕后,洪直言道:“两军交战,汝来何意?不惧死乎!”
示齐笑道:“我素胆小,死安能不惧。然锦州城破,殿下已入绝地。我为殿下谋生,故舍命来此。”
洪心中大惊,忙问道:“汝从何得知锦州城陷?”
示齐佯问道:“此事三军皆知,殿下独不知乎?”
洪闻言胆颤,心觉无人可信,怔住半响后,方才问道:“汝且明言,生路何出?”
示齐道:“明相已知此次叛乱是洪义符裹挟殿下所为,故差我前来相告,若殿下弃兵归降,则可使殿下外藩为王,世袭罔替,永保富贵不失。”左右早厌战乱,闻言亦附议规劝。
完颜洪亦有求和之意,听闻可保富贵,当下大喜应允,与示齐言明归降时日后,亲送其出营。
待示齐去后,有左右问洪道:“殿下罢兵,洪将军何如?”
洪道:“差人劝之即可。但战事因他而起,贤宁若要发难,孤亦难保之。生死由命,皆在天决。”左右闻言,皆对洪心生鄙夷,日渐离之。
且说洪义符自带兵西进后,几日便赶至锦州城下,但因城防坚厚,义符数日未克,军中粮草日趋匮乏。
未几日,有使自盘锦而来,传令完颜洪罢兵之意。
义符听闻洪已投降耶律贤宁,顿时大惊,急拽来使道:“此事重大,汝莫诈我。”
来使泣道:“小人岂敢诓骗将军。”
义符松开来使,转谓左右道:“此信若真,则殿下必将死无葬身之地也。我等若随之投降,恐难逃一死。当早退之,以谋后路。”左右深然其意,皆拜伏受命。
义符将来使驱赶后,觉襄平尚为自家属地,遂率亲军往襄平逃去。
然奔波半日,行至普陀山谷时,义符心忽生乱。正欲召军后撤时,忽听得一声炮响,周边伏军杀出,为首敌将正是耶律源。
原是源近日已得完颜洪投降之事,故料洪义符早晚退兵襄平,于是暗率亲军伏于普陀山以待。
见谷中有伏,义符部众尽皆胆寒,早无战意相从,忙四散溃逃,践踏致死者甚重。乱军之中,义符只率得数十亲信突围而出。
源立坡上望见义符败走,亦不追击,杀散敌军后,便引大军回城。
义符一行人循小径连逃数里,行至周家屯时早已人困马乏。
为缓疲乏,义符遂率众人入村抢食,百姓闻讯大惊,尽持锄刀而出,将义符等人围住。
争斗之时,义符被村中豪杰牛奋举刀袭杀,身旁亲卫尽皆战死。
报至盘锦后,贤宁闻信大喜,为绝后患,忙差人往城中将完颜洪羁押。
时洪正于府中与伶人嬉戏,忽见衙役前来,心中顿生不安。
待来人宣告缉捕之信后,洪惊惧不已,跪伏于地泣问道:“我已归降,明相此为何意?”
其妻闻声哭骂道:“汝实不该听信谗言,与后族为敌,今宗族必难逃一劫。”众衙役不耐其烦,直按令而行,将完颜洪下狱。
未几日,洪与宗族子弟尽被送往辽阳,于午门外被满门抄斩。
待奖赏三军,诸事皆定后,耶律贤宁恐齐军势大进犯,遂于辽阳无极殿前与百官商议,欲遣使往幽州与宇文泰言和。
然尚未出使时,忽有报传来,言齐军使者求见。
贤宁闻报大喜,忙请入内,问其来意后,方知齐国和谈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