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出列请命者,百官无一人相阻,元恭亦欣喜允诺。此人无他,正是元克年间名将宋开敏。
其已年近花甲,佝偻身躯,若于医馆相见,只道不足为奇。然道其过往峥嵘,竟是从军数载,无一败绩,犍为宋氏之荣便起自其手。后因遭馋被罢官在家,得元恭联姻后又出任为将,效力于蜀。
元恭见是宋开敏请命,先是心头一喜,自觉有其领兵自是事半功倍。然转念一想,恐开敏年事已高,此战有失,又欲收回成命。
但见宋开敏坚持请战,百官又附议称是。恭只得作罢,转又调用李进荣等将为先锋,共往江阳相助。
行军途中,宋开敏叹谓进荣道:“而今诸侯并起大厦将倾。王上虽为帝胄,却只护得一方生民。此番蛮族之乱,汝有何见?”
进荣见其发问,躬身答道:“末将愚钝,未有所见,敢情主帅明言。”
开敏道:“蛮人世据岭南,与世无争。今无端起事,其后必有他人。”
进荣问道:“主帅可知何人?”
开敏道:“应是交州牧杜挚所为。”
进荣不解道:“听闻杜挚乃仁德之主,其守交州数十载,治下升平,民众安乐。不似作乱之人。”
开敏抚须道:“虽无实据,但料也无差。想老夫镇守南疆数十载,虽不敢言阅人无数,但就南疆主事者,老夫尽知也。前番山越叛乱,先帝令杜挚出兵,他却以安民为要,故作推辞,后方有萧明之事。”
进荣道:“虽如此,亦未见杜挚之嫌。”
开敏道:“汝尚年幼,不知细情。杜挚乃元让故吏,科举门生。其性刚戾,多与众官不合,后醉酒题写反诗惹怒元克,幸得元让相救方才保住性命。闻元让触怒龙鳞,杜挚却恐迁至于己,忙上表与众官合诬元让。后因谄媚侍君得先帝赏识,方才出任交州牧。早有传言称山越之乱与此人有关,观其过往劣迹,可知此言非虚。”
进荣道:“若真如此,此人必有二心。当做何以对?”
开敏思道:“他令山越、蛮人造势,不过试探之法,倘相持日久,他必派兵入侵。故今日我等前往,可仿前番萧明平灭山越之法,以速取之,使杜挚惧我势大,不敢来犯。”
见进荣点头,开敏又嘱道:“蛮夷虽为外族,但边陲之地尚需其守,故不可尽除。当以恩威并行,如此易定矣。”进荣闻言心中愈服,忙拱手领命。
数日后,大军进抵江阳。
守将田定邦闻讯后大喜过望,忙率部出迎。
两方接洽毕,宋开敏问道:“听闻江阳危如累卵,今老夫提兵来助,为何未见敌军兵卒?”
定邦赞道:“全赖老将军威名,敌生惧溃逃。”
开敏摆手道:“莫要如此。今我等奉命来援,将军可将细情道来。”
定邦答道:“其名为蛮人作乱,实为豪强举事。蛮人虽勇但皆以部落分居,本不足为虑。然月余之前,南蛮首领孟惇得建宁太守刘思温资助,已尽收部族,占地云南。现与益南诸郡并力而起,共结联军五万来犯,末将见敌势大故而求援。前日将军将来,敌军应是探知此事,因慑于将军神威,于是潮退。”
宋开敏道:“所谓联军,不过二心之旅,战力自不为虑。刘思温与杜挚乃异性兄弟,此前得宠方至此位。今其举事,足见老夫所言非虚,此中必与杜挚牵连。事不宜迟,当速伐之。”
见诸将领命将去,开敏又嘱道:“平叛虽易,攻心却难。尔等受王命讨逆,当为仁义之师。攻城掠地有欺民夺利者,斩!”说话间,拔剑立威。
众将见之,皆拜伏领命。
宋开敏于是整肃三军,进往建宁讨贼。
且说建宁城中,刘思温正与部众计议对策。
因前日攻江阳久未得城,后又闻宋开敏引军来援。刘思温心中生惧,只得悻悻作罢,带军回城。
这日探马来报,称宋开敏亲提三万兵马攻来,所过之处无人可挡,现距城不过百里,顷刻将至。
刘思温大惊,忙问众人有何良策。
左右闻是宋开敏挂帅,早已胆颤心寒,支吾半响只道是或退或降。
思温见此愈加慌乱,不知所为。
正此时,却见部将张思同出列,斥众人道:“既举义旗,自该舍生而战。今敌军已至,正当奋勇杀敌以报君恩,何故畏敌如虎!宋开敏不过是半身入土之人,有何惧哉!某愿提本部兵马,一战破之!”说罢,拜伏于地。
刘思温受其鼓舞,方才勉定心神,赞道:“值此危难方知忠奸。将军有此胆气,我又岂可惧敌,当与将军共往拒之。”于是不顾众人劝阻,执意发兵迎战。
未几日两军于流云山脚相遇,当即摆阵相对。
张思同见宋开敏年老体衰,自觉好欺,于是策马而出,大骂叫嚣。
李进荣闻言大恼,不及开敏将令,提刀径往迎之。
二将交战十余合,张思同便已力怯不敌,堪堪躲过杀招后,就欲拍马而回。
进荣看出其意,于是收刀挽弓,一箭射出,张思同便应声落马。
宋开敏见敌将被杀,敌军阵脚生乱,心中大喜,急挥兵进攻。
刘思温见折了张思同,心下惊乱不已,此刻又见敌军杀来,再难掩心头惧意,忙勒马退撤。
三军见主帅溃逃,顿生大乱,四下奔走。蜀军一路掩杀,趁势进至建宁城下。
刘思温眼见宋开敏追击甚急,只得弃了建宁,引残军投往云南孟惇去了。
开敏得了建宁,心中甚喜,便率众将入城犒军。
行至府库时,有兵士来报,称已将刘思温一家宗族羁押,请其发落。
开敏吩咐道:“自当以礼相待,切不可怠慢。”
见将士领命离去,李进荣愤道:“今就杀了了事,何故留此后患?”
未及开敏回话,田定邦上前劝道:“老将军自有道理,汝不必多问。”
开敏释道:“益南多山峻,恐旦夕难平贼寇。今善待贼亲属,是做后路以备。”众将闻言方才释然。
且说刘思温引败军投往云南,数日后抵至昆明城下。孟惇早知消息,亲率部众相迎。
两方接洽毕,孟惇问其细情。
思温恐其生惧,故诈道:“蜀军不过数千人,只因我轻敌冒进方致此败。现你我合兵一处,据守险要,敌纵插翅亦难取胜。且我兄长杜挚现为交州牧,数日前已得我信,料想此时已发兵来援,君无需虑哉。”
孟惇闻言安心,又问:“公今独来,不知妻女何在?”
思温泣道:“只恐已遭加害,唯他日地下相见矣。”
孟惇忙慰道:“公莫伤心,待此番得胜后,必为她等报仇。”刘思温听罢止泪称谢。
孟惇于是分兵屯驻各处关隘,以阻蜀军南下。
未几日有信自建宁传来,刘思温听闻妻女尚安,心中大喜。
孟惇亦笑道:“可见蜀军尚善,未曾牵连亲属。”
刘思温摇头道:“敌军狡诈,君却不知,故我料此为必有他意。今我以信相谢,请其放还亲属,看他何应再说。”
孟惇亦不多言,只道权依君意而行。
数日后信至建宁,听闻刘思温如此应对,李进荣愤然出列道:“贼子不降,尚做此等无本之事,是欲成孤寡矣。”
田定邦道:“不若遣使明言,招其来降。”
宋开敏对道:“贼知我意,今故如此是欲拖延,以待杜挚耳。且益南各郡除云南外,余下虽易旗从我,但实持观望之势,若不速取贼寇,他等旦夕必变,到时危矣!”
定邦进言道:“主帅可一面进兵掠地,一面遣使招抚,二法并用,敌必臣服。”
开敏点头道:“汝计正合我意,当从之。”于是依计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