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宋开敏按计而行,一面击鼓进军,一面差人劝降。
未几日报至昆明,闻听蜀军骁勇,已连克半郡州县,孟惇大惊,急召刘思温商议。
片刻后,见思温前来,孟惇起身诘问道:“汝曾言蜀军不过数千,为何今日敌势甚重?”
思温忙慰道:“想是近日又有敌援。然将军莫虑,敌军虽众,所需粮草亦重,益南山川险阻,粮道不畅。我军只需坚守几日,待敌粮草不足,其必自乱。且交州援军已近,到时合兵一处,退敌不难矣。”
孟惇不能决断,待刘思温走后,又召来亲信商议。
部将孟谅与刘思温不合,道:“听闻他郡已降,益南唯我一家与蜀为敌,若执意相拒,恐祸不远矣。刘思温属城皆丧,今又进宵小之语,主公莫要信之。”
孟惇愠道:“汝莫乱言。若无刘郡守相助,我安能一统部族?他于我有功,不可诋之。”
孟谅道:“他不过见主公势大,故作投机。请主公细思,若无他助,我族又有何人可与主公相争。”
见孟惇似有所悟,孟谅又道:“刘思温本为一方郡守,不思保境安民,却趁乱举事谋变,置忠信于不顾。如此小人,主公万莫轻信。我闻蜀王元恭乃仁义之主,今主公若投,定有所报,何须从贼相抗,自绝前路。”众将多附言相劝。
孟惇听罢方悟,欲与蜀军罢兵请降。然又觉有负刘思温,便决意再行劝告,令思温相从。
次日,孟惇又召来刘思温,将昨日所定之事告知。
刘思温听罢大惊,泣道:“将军带甲近万,今轻降之,必难万全。”
孟谅出列斥道:“呔!无耻之徒,莫惑我主。蜀王仁义之君,岂如尔辈宵小!汝今相从,可保富贵。若执意相抗,生死难存。”刘思温未防有此,吓得跌倒在地。
孟惇恐事成难,忙呵退孟谅出殿,将思温扶起,笑慰道:“小将鲁莽,公莫惧怕。只是蜀军攻城甚急,若无早断,我之部族恐难复存,望公相依。”
刘思温知其深意,心下虽有不甘却恐孟惇发难,迟疑之际,忽有蜀使请见。
孟惇便召入内,问其来由。
来人将劝降之信交之,且有附言道:“我帅为君允诺,今若弃戈归降,汝之部族尽可如常,大军绝不讨扰半分。君亦为一方之主,世袭罔替。”
孟惇大喜,又问刘思温何意。
思温闻妻女宗族平安,心中亦喜,见孟惇又发问,遂假意附言道:“天恩浩荡,何复他求,我自当归降。”
使者见云南已定,于是依宋开敏所嘱之事而行,督令刘思温率部移往汉阳。
思温无奈,只得遵令而行。
数日后,刘思温引军进至汉阳,与妻女家人相会,众人相拥而泣。
哭罢,刘妻诘问道:“今蒙此难,困于陋城,君欲忍气吞声乎?”
思温道:“我如何忍得!只是为避敌锋芒,全宗族性命,故诈降耳。待兄长兵至,我便举事相从,到时必雪此耻!”
刘妻忧道:“恐军士不知君意,不肯鼎立相助。”
思温道:“我早于行军途中诓告三军,言宋开敏纵兵抢掠,他等家园尽被蜀军焚毁。众人与我休戚与共,不患不从也。”刘妻听罢方才安心,再无他言。
且说宋开敏驻军建宁,得使者回报,称敌军已尽数投降。未几日,蛮首孟惇也遣人上表归附,开敏大喜,设宴庆贺后,将捷报送往成都。
左右之人心觉叛乱已定,不日便可班师,遂问宋开敏回军细情。
却闻开敏道:“贼子尚未尽除,岂可半途而废!”
进荣疑道:“敌已尽数归附,将军何出此言?”
开敏愠道:“益南本为安乐之地,若非刘思温无端生事,百姓又岂会遭祸。况前日有报传来,称交州兵已至边境,进犯只在旦夕,刘思温若知此报,定会举兵相从,我岂可留此患。”
定邦出列道:“将军已有此意,何不令孟惇早为。而今放贼独居一方,又得劳师征讨,岂不徒增烦忧?”
开敏道:“蛮人素重信义,若令孟惇杀之,他必不从。且刘思温尚有数千甲士,贸然除之,恐生祸乱。故我先以招降为饵,使其中计无备,而后轻取之。”
定邦道:“此事甚重,须报王上而定。”
开敏道:“前日遣使报捷,我已将心意尽书于表,王上必知也。”
定邦又阻道:“既如此,当得王上应允方可行事。”
开敏驳道:“兵贵神速。王上诏令传来尚需数日,然敌已逼至边关,若是错失良机,你我尽负罪也!”
定邦见众将皆附开敏之言,心中无奈,只得相从。
宋开敏于是点齐数千精骑,以李进荣为先锋,径赴汉阳杀敌。
次日大军就已进至汉阳城下,刘思温未防此变,尚未整军之时,便被李进荣入府擒拿,余众尽被屠戮。
宋开敏见刘思温被擒,心下大喜,差人将其押往成都,交由元恭处置。
而后不做歇息,又连日引军南下,进至益南关后,方才驻兵未动,以做震慑。
时杜挚兵至边境,听闻刘思温已败,宋开敏率大军南来,心中顿生慌乱,知难胜蜀军,只得收兵而还。
且说成都之事,元恭自得宋开敏捷报后,心中大喜,便与百官商议益南后事。
元恭问道:“蛮族已定,叛乱已平,宋将军却欲灭刘思温,众卿有何意?”
席贤道:“清平日久忽生贼寇,若不尽除恐他人相从,臣附议宋将军之计。”
元恭又问余众何意。
众官皆附议称是,唯赵琛闭口不言。
元恭生疑,问其有何见解。
赵琛道:“所谓杀降不祥。刘思温既已率部归顺,自该饶其性命,余罪不究。今若讨之,只怕失信于天下,日后安有良才再来相投?”元恭闻言心生迟疑,低头不语。
宋开捷不悦道:“非也!此一时彼一时。刘思温为一方太守,自当持忠奉节,恪守人臣之礼。然其狼子野心,勾连外贼生乱,若不平灭,安能震慑宵小!”
元恭又问郑旭升何意。
旭升答道:“听闻刘思温尚有交州外援,今日归降他岂可甘心,只怕日后生祸,当早除之。”元恭听罢遂下决断,依众官之言,传令应允宋开敏追剿之计。
旬日后,江阳有军士将刘思温押解而来。
元恭闻报生疑,觉其太过神速,召来将士询问后,方知宋开敏不及奉令便先突袭之事。
恭赞道:“宋将军英武果敢,素有先见,真乃国之利器也。”话虽如此,然心中稍感不悦。
将士拜道:“宋将军知王上乃仁义之君,故让末将相告,请免近年益南赋税,施恩德于蛮人,则巴蜀之地尽定矣。”
元恭笑道:“宋令公所言正合孤意,当为之。”遂将刘思温缢死于城东,枭首示众后,便分遣贤臣前往益南诸郡,广施恩德。
数日后,宋开敏班师回朝,元恭早率文武百官数里相迎。
两相接洽毕,元恭扶其上撵,共乘入城,于武炆殿设宴庆贺。
待得文武坐定,元恭谓开敏赞道:“益南山路崎岖,不利行军,然老将军却仅用三月便平定叛乱,神勇不减当年!有卿相助,何愁天下不定。”
开敏推辞道:“非我之功,乃众将死战得之。”
恭道:“此战首功当为将军,莫做推辞。众将之功,孤自留于心。”说罢,令左右取来诏文开读。
诏中所书乃封授之事:加宋开敏为益州都督、武安侯兼犍为郡守,李进荣升汉中都督、关内侯,田定邦升南中都督、镇南将军、庲降侯。
众将闻诏,皆拜伏谢恩,唯宋开敏推辞道:“开敏年事已高,实难当此大任,望王上收回成命。”
恭疑道:“卿为平乱首功,若不受赏,置孤何地?”
开敏拜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臣受三朝皇恩,莫敢不以死相报。今为王上除贼实乃臣分内之事,安敢言赏。开敏所欲唯致仕还乡,此臣叩首所待也,望王上赐怜。”
见元恭面露难色,宋开捷忙出列拜道:“此为臣兄贫志,王上莫怪。”
元恭道:“孤岂会怪责。只是卿有功不得赏,天下如何看孤。”
开敏道:“臣实因年高力弱,难撑大厦,故请还乡。然虽身离心却关切,若王上他日相召,臣必速还。”
元恭知开敏心意已决,再难更改,但又觉就此相依有失颜面,遂目示席贤,令其相助。
席贤知意后,忙出列劝道:“老将军有功未赏,实有负王上仁主之名。倘将军执意致仕,就请择一职再离,以全王上心意。”元恭亦附言称是。
开敏思道:“王上厚恩,臣至死难忘。就请将武安侯爵封于臣下,以耀门庭,则臣之幸甚也。”说罢,拜伏于地。
元恭知其意,遂允其请,使开敏得以侯爵致仕。
宴饮毕,宋开敏与弟归至府中。
开捷不知其朝堂推辞之意,问其何故。
开敏解惑道:“举目视朝,再无如我家富贵者。汝为国戚又得实权,巴蜀门生遍布,若为兄再领益州都督之职,则置王上于何地!若不早退,祸必近矣。故我于百官前坚辞不受,是为谋生之道也。况以功封授,田定邦尚得假节之权而我未得,足见王上已忌惮于我,故不可不退。”
见开捷点头顿悟,开敏又嘱道:“盛极而衰,物极必反,汝知此理,当早退之,莫做争食之鸟,徒成他人之利。”宋开捷听罢只拱手回应,心中并未相从。
稍引外话:两年后,宋开敏于犍为家中病逝,享年六十一岁。元恭知晓后罢朝三日,追授其为安国公兼太师,配享太庙。
然巴蜀虽定,江南又起变乱。年节时分,杜川青奉秦侯杨忠之令出使成都,上报迁驻咸阳之事。
恭只稍加应承,未做留心,末了问其可有他国之事。
川青便将近来江南之事告知。
元恭听罢大惊,心下思量道:“此事若真,乾坤必变。孤当早为之!”于是赏赐杜川青后,便召部下共商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