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杨忠欲应来使之意时,却有一人劝阻。
众人大惊,寻声视之,正见谢道淼拱手答话。
来使道:“出兵援魏乃前诺之言,今何故相弃?”
道淼道:“此何话也!前诺乃魏无端遭战,则秦相救。然今战事是因魏公擅加自立而致。若论背诺之言,乃汝等为先,何故责我?且昔日匈奴南下,若非广宇乡侯伐之,则洛阳危矣。旧恩不思报答,有难方知秦侯。我等并非汝父,何必入此危局!”
忠闻言不悦,怒斥道:“强词夺理,汝欲陷孤于无信乎!”说罢,即令左右上前,欲将道淼收押。
众人见状,纷纷下拜求情,忠方才息怒,只将谢道淼呵退。
来使见杨忠有相援之意,心中暗喜,忙问何时出兵。
王彪敷衍道:“年前曾有狄人入侵,今我大军正屯驻于外,待得回军之时自会相援。”
忠附言道:“汝且回报魏王,可待月余时日,秦军必至。”
来使闻言大喜,拜谢而去。
见使走后,彪心有顾虑,劝谓杨忠道:“近年北狄渐并匈奴,屡有南下窥伺之意。而齐国主明臣贤,国势甚强,援魏必交恶于齐,于国不利也。望君侯三思。”
忠闻言叹道:“孤岂会不知。只是齐国势大,今不助魏拒之,他日秦亦难保。且今正师出有名,何不用之?”彪低头不语。
众官见状,亦不敢多言。
殿中将陷僵局时,忽有侍卫来报,称杨沛求见。
忠闻报甚喜,笑谓众人道:“年前沛弟将北驱狄人时曾与孤言定,功成亲归报捷。今其归来,事定济也!”说罢,急召入内。
未几,杨沛戎装入内,亲告细情。
战事果如杨忠所料,沛引军于横山大破狄人,榆安、靖边一线尽复。现有钟云飞镇守榆安,北境一时无虞。
忠听罢大喜,便将中原之事告知,问沛何意。
沛答道:“北境无虑,正可东进。”
忠点头称是,又转视王彪。
彪问道:“战事方休,军民疲乏。而齐国威鼎盛,将军可有把握胜之?”
沛道:“此非先生所虑也。须知齐若并魏,其势更盛,此后必欲图我。当此危局,我岂可坐失乎?”
忠抚掌称善,问彪如何。
彪知杨忠意决,答道:“乡侯言之有理,秦魏之势,唇齿相依,不可不救。却不知可有方略?”
沛笑道:“我早有计议。”说罢,差人取来地图,于殿前展示。
沛指图道:“可趁齐魏交战之际分兵东进,一路自河内入并,以牵敌河北之力,若敌不救,可取并州。一路径赴洛阳,联魏共击齐军,取胜可趁势并魏,进而东击彭城,尽收江北之地。若事不济,可退占函谷,凭险自守,亦可保关中无虞。”
彪大惊,问道:“退齐尚可,何故并魏?如此既贻误战机,又失信天下。若齐反攻,公将何对?”
沛避而不答,转言道:“先生不过文官,我又何必相告,莫再多问。”
彪愤道:“我虽文官,亦稍知兵道。并魏必成危局,安能功成?”沛不答话。
忠见状忙行调解,道:“尚未出兵,事成再论。”
彪止怒,进言道:“既决出兵,我有两策佐之,望君侯纳用。”
忠允其说。
彪道:“一者分遣使臣往齐蜀两方致意,对齐提罢兵之请,陈蜀于东出之由。二者使谢道淼驻兵潼关,以保粮草转运。”
尚未言毕,却听杨沛嘲笑道:“齐安会罢兵?蜀必趁势窥境。文人做事,多此一举耳。”
彪愤慨道:“此何话也!今秦为蜀臣,若不上告擅启刀兵,必予其口舌,恐招兵灾。然以大义相告,蜀便无法拒我。齐不罢兵,正合我意,如此我军便为正义之师,天下人心向我,何乐不为!至于道淼之用,乃为万全之策。公何笑也?自当勉励御敌,莫自相争矣。”沛默然不答。
忠笑道:“然也!孤当用之。”于是按计而行。
旬日之后,诸使尽皆回报。
事果如彪之所言,齐主震怒,未应其罢兵之请,并言将亲至咸阳问责。蜀主元恭本不应允,但被王舟等人说服,自觉亦可扬名,遂允杨忠之意。
忠见诸事齐备,于是召来王彪、杨沛,共计东出之事。
计议之时,忽有河内太守令狐达差人来报,称探得敌军渐聚晋阳,似有所图。
杨沛听罢道:“此齐欲入关中也。河内乃秦门户,断不可失。”
彪附言道:“秦齐之战,由此始矣。”
忠深以为意,遂拜朱清宇为安东将军,使其率师两万入驻河内,以防有失。
若说齐调兵之由,乃是宇文邕知杨忠欲助秦衡之后,自觉必有一战,为知秦力如何,故做试探耳。
因知河内关键,攻之既得秦地,又可窥伺洛阳,故邕于秦使去后,连日传令并州都督王绍宗,使其整兵南下,以取河内,伺机而动。
王绍宗,徐州淮阴人氏。原为王清副将,随清助凌霄北驱匈奴后,留镇雁门。
建康四年冬,匈奴万人南下劫掠,绍宗率部亲出,斩奴首五千,大捷。
五年春,匈奴复下,绍宗以阵破之,奴遁走。绍宗追入大同,一战而复。
自此匈奴元气大伤,千里内无过百户。然观绍宗所部,仅八千人马。
邕闻报大喜,赞称绍宗“虎威将军!”升为并州都督,授广武侯爵。
今得邕令后,绍宗即奉命而行,尽召州内府兵屯驻晋阳。
旬日后,诸事备齐,绍宗共有四万兵马,得邕应允后,即以“驱秦复并”为由,遣部将韦思政、慕容武领兵两万攻伐河内。
时朱清宇尚未来援,河内仅有五千秦兵驻防。
闻齐大兵将至,众人皆欲西逃,唯太守令狐达不愿,执剑登台高呼,道:“宁死河东,不做溃兵。”三军受其感召,复起勇力应敌。
然秦兵虽是骁勇,却仍寡不敌众。
半月后,朱清宇率师经蒲坂津来援时,除蒲州汾阴、解县外,余地尽失。
见三军士气低迷,皆欲西渡,清宇高呼道:“食君之禄,为国分忧。今时已至,何如懦夫而退也!”众人心才稍安。
清宇便与左右计议,道:“齐军连战连捷,已成骄兵,今又尽至前线,后援不及,我等正可取事。攻取临汾后,两路并举,必可一战而定。”
见众将并无异议,清宇遂按计而行,留令狐达死守城郭后,便亲率主力东出,袭往临汾。
旬日后,慕容武闻知临汾城破,心中大惊,谓众人道:“韦思政留镇河内,我领大军西进,本觉事易,未料竟至于此。今临汾已失,若不回防,待敌夹击,我军必危矣。”于是率军折返。
朱清宇闻信后,率五千劲卒于襄汾城外设伏,大破齐军,斩首三千有余,慕容武败回河内。
报至晋阳,闻前线失利,王绍宗惊怒不已,拍案道:“不知敌情,虽万军有何用哉!秦军悍勇,当传令河内,与我共击之。”
未几日,王绍宗便尽起晋阳之兵,引军两万南下。
行至灵石县时,绍宗暂驻军马,督促河内出兵。
数日后,闻韦思政率军复夺夏县,王绍宗大喜,留兵五千以备敌袭后,便引大军径赴临汾,以应思政。
齐军南北夹击,欲破秦军于临汾。
然自夏县城破时,便有斥候将齐军细情探明,早报于朱清宇。
闻齐军尽来,清宇便召众将问计。
众将皆觉不敌,或道坚守或道西撤,无一人敢迎战。
清宇思量后自有计议,正色道:“守逃皆非策,须出奇制胜。”
见众人不知其法,清宇释道:“敌虽众却不知我之细情。今其尽出,晋阳必定空虚,我军可行前计,分兵袭取,定获全胜。”说话间,指图示意。
众将听罢多有异议,刘志远直言道:“细作之言真假难辨,纵晋阳无兵,倘临汾先失,奈何?须知齐军两倍于我,分兵岂可胜之!”
清宇慰道:“汝意我已尽知。然为军伍之士,自当奉令遵行。秦侯所付军令乃守土保疆,伺机北图,若惧敌势大而退,岂有面目见君侯乎?”
志远急道:“话虽如此,亦不可做此无谓牺牲。”
清宇驳道:“非也!谋战之道,首在奇兵。昔广宇乡侯进兵伐雍,弃陇山而行泾川便是此理。今势亦然!王绍宗大军前来,必与诸位同意,觉我军或逃或守,断无迎战之勇。然我既知其意,又岂会从意而行。奇袭晋阳乃制胜之法,何谈无谓牺牲?”
众将听罢默然,清宇见状,谓志远道:“临汾城池坚厚,汝既无意奇袭,权且留镇此城。只需坚守十日,敌必退兵。不然,公可突围西渡,各自逃生。”
志远叹道:“将军意决,我亦无话矣。请全心北上,莫道十日,纵一月我亦当守之。只期凯旋!”
清宇点头致意后,即遣斥候探查。
次日,闻齐军将至洪洞城后,清宇便点齐八千亲兵,只带十日口粮,一路偃旗息鼓,径奔晋阳而去。
两日后,秦军赶至灵石。
清宇见城关险要又有齐军把守,知一时难克,正不知何对时,左右献策道:“曾闻凌霄攻取并州时有世族相助,今何不用之?”
清宇忧道:“恐无门路。”
左右道:“明日布阵扬威,使齐人惧我势大。而后修书数封,陈许重利,尽射城中。如此恩威并施,必有二心者响应。”
清宇抚掌称善,遂依计而行。
两日后,计策果成。城中大族因不满齐国新政甚久,得信后自发联合,袭杀守将,开城投降。
入城后,清宇尽开府库,犒赏城中军民。
次日事毕,见俘虏甚众,清宇便分遣众人,使其往临汾报信,叫王绍宗知晓。
未几日报至临汾,闻灵石城破细情,绍宗拍案怒道:“非战不利,乃人心叵测矣。”说罢,急欲回师救援。
众人闻言相劝,绍宗急道:“未得临汾事小,晋阳丢失事大。岂可因小失大!”说罢,差人往城东韦思政营中相告后,便引大军北还。
韦思政听罢叹道:“今都督既走,我军独木难支,前功尽弃矣。”于是传令三军,拔营西撤。
刘志远于城头望见齐军尽撤,心中大喜,于是差人回报令狐达,使其率军出击,以复河东。
因中条山有齐军留守,令狐达难以攻克。故两方以此为界,分而治之。
且说王绍宗回师途中,每日有溃兵来投,言秦军已取汾阳,旦夕将至晋阳。
绍宗恐乱军心,于是单设一营,将溃兵尽拘其中,以防生变。
三日后,齐军行至灵石。
见城头多数旌旗,绍宗旋即安心,笑谓左右道:“我疑秦军兵众,常惧晋阳易陷。今见此城多秦旗,方知敌不过廖廖耳。空城计,安能诈我。”说罢,即令三军攻城。
不消片刻光景,灵石便已陷落。
绍宗安民后,告众将道:“城中百姓皆说秦军势大。今灵石敌少,其必是以大军北攻晋阳,我当速往击之。”说罢,即率全军出击。
行至介休时,绍宗见两侧山岭险峻,心中不免迟疑,但因顾虑晋阳战事,不及细想便又率师进发。
方至谷中,忽闻两侧炮声齐发,秦军伏兵尽出。
齐军大骇,幸得绍宗督战方未溃散。
然激战之际,又有秦军自后方杀来,齐军再难抵挡,四散而逃。
王绍宗见无力回天,只得率部突围,遁往上党而去。
经此一战,齐军死伤近万,再无力复争并州。
朱清宇得胜大喜,笑谓众人道:“果不出我所料,王绍宗太重一城得失,非善战骁将也。”
且说此中细情,朱清宇得灵石城后自知兵少难守,探得汾阳、晋阳并无大军后,心下暂无夹击之忧。
于是分派疑兵佯攻汾阳,每日放出消息,使绍宗急于回援。自率主力伏于介休,只待齐军中计。
见事已成,清宇令三军略做休整后,即率众杀赴晋阳。
时晋阳尚有三千兵马驻守,城池坚厚,秦军一时难下。
朱清宇恐强攻死伤惨重,纵得之亦无力镇守,便苦叹道:“岂要功败垂成乎?”
副将左御极闻言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不若放还俘虏,使其众往城中劝降,以解敌势。而后陈兵城下,每日高歌秦曲,既提士气又慑敌心。两法同出,定有奇效。”
清宇称善,依计而行。
未几日,晋阳城门洞开,守将率部出降。
清宇大喜,虚礼毕后,便欲率大军入城。
左御极忙劝道:“民心思定,切莫叨扰为善。”
见清宇不知其意,御极附耳道:“并州未定,可以此为例,施恩得民心。”
闻言清宇方悟,于是留御极驻兵城外,自引数十部众入城。而后尽开府库,张榜安民。
数日后,汾阳、忻州等地尽降。时建康七年六月中。
未及月余时日,上党自生内乱,郡守常祤击退王绍宗,举郡附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