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杨沛战败宇文弘后，齐军分散溃逃，达奚武则领残部遁回邺城。
信至上党，太守常祤觉齐大势将去，为得苟安，于是暗通王绍宗左右，欲迫绍宗附秦。
然事有疏，王绍宗得报后自知无力回天，只好单骑出逃，投奔达奚武。上党由此归秦。
报至彭城，宇文邕遂以凌云为帅，督师西进御敌。
凌云行至淮北时，邕差人问其讨敌之策。
云思量后道:“敌方得洛阳，兵威正盛，暂不可与之交战。我当扼守虎牢，分兵断敌粮道，待各方围定，便可瓮中捉鳖。”
恐有遗失，云并将心中所谋以表上奏。
表意欲使独孤诚出兵伊阙，王绍宗攻取河东，对秦成分剿之势。
宇文邕览罢生疑，恐重蹈覆辙，遂与苏卓计议。
卓闻知后附言道:“此策正合臣意，可行也！”
邕方下决断，于是传令于豫州、河内二地，使众将皆从凌云号令，并赐凌云使持节之权，使其总督三军。
云知晓后大喜，再无迟疑，即往前线而行。
数日后，云引军入驻郑州，安顿方毕，便有一将出列请战，言辞颇为激烈。
众人寻声观之，见来人正是秦毅。
原是秦毅知母亲为护自己周全而自裁后，心中愤恨万分，觉诸事皆因秦衡之而起，便欲从军杀赴洛阳，叩关问罪。
然宇文邕心生疑虑，始终未允。
后在凌云恳求下，邕方准许，使毅为奋威将军，随云出征。
毅心中虽恨衡之，但终为同族，不忍加害，只欲叩关问罪即可。
今闻其身死族灭，毅悲愤交加，便将诸恨加于秦军，欲除杨沛而后快。
云稍加劝勉后，道:“秦军重骑骁勇，不可与之野战。今当将敌拒于关西，待围定方可讨之。”毅闻言虽不悦，也只得无奈遵从。
未几日，杨沛闻凌云已兵至郑州，于是点齐亲军，欲趁其远来疲乏之际袭之。
一路潜行至虎牢，见守军似无防备，沛便督师强攻。
是夜恰逢徐常明率部入关。
闻秦军来袭，常明惊怒不已，忙差人回报凌云后，便引亲兵迎敌。
齐军虽悍勇，然终是寡不敌众，战至天色微明，隐隐有落败之势。
正此时，忽闻喊杀声起，凌云率部来援。
秦齐两军便于关下激战。
见齐军势大，杨沛便率先冲阵，于军中往来冲杀数次。秦兵见之，皆受感召。
杀至晌午时分，两军仍难分胜负，只好暂歇兵戈，各自归阵。
云入关叹谓众人道:“杨沛身先士卒，非勇丈夫难为也！然其纵兵害民，荼毒百姓，实非英豪所为。我若如此，甘受斧钺加身，以昭天命。”
军司马顾少华道:“君侯切莫乱言。需思退敌之策为先。”
云点头称是，又道:“不知河内如何？纵其不取河东，断秦一臂，也当南下孟津，分化敌势，则事可易也。”
少华道:“战事甚重，不可皆靠他人。”
云然其意，道:“秦军虽强，但大谷、轘辕两关尚在我手。近日我可佯攻敌军，暗布兵马绕后。彼时纵战不利，亦可缓敌攻势，以为独孤之应。”
见少华等人无议，云便按计而行，分兵于贺世雄，使其前往轘辕，以击敌后。
且说杨沛退军下寨后，亦对凌云多有钦佩，谓左右赞道:“本欲袭敌不备，一战克之，则围局自解。然未料所逢齐军骁勇非凡，实非前日可比。军士悍勇至此，足见凌云有将帅之才。若非各为其主，我定交之。”说话间，解鞍下马，径往帐中而行。
左右跟随道:“将军身经百战，想来定有胜敌之策。”
沛笑道:“然也！”
行至帐内，左右忙问何策。
沛却笑而不答，只于沙盘上指点，又道:“山高难越，岸有重兵，我便绕行即可。”
次日两军出阵，又于关下对圆。
云出马道:“闻秦人悍勇，可敢于阵前斗力？”
沛朗声回道:“有何不敢！”说罢，即遣左右出战。
见秦将既出，云转身谓秦毅道:“汝欲报仇，何不迎战？”
毅闻声拍马而出，挺枪迎上来将。
交手十余合，毅便将秦将刺落下马。
齐军见之，山呼喝彩。
杨沛麾下先锋韦月大恼，手握钢刀杀出，径取秦毅。
二人你来我往，战过五十合时，毅忽大喝一声，将韦月拍落下马，而后举枪便刺。
韦月大惊，忙挥刀格挡。虽抵住杀招，但也力渐衰微，危机频现。
杨沛见状便欲亲往迎战，左右闻言忙拉其缰绳，连劝不可。
僵持之际，忽有三将齐出，杀向秦毅。
敌将虽多，毅却不惧。见一时难取韦月，毅当下便弃之转迎三将。
月见得救却也不退，上马同往击之。
沙场之上，四人攻一将，毅虽骁勇，却也难以久持。
险象环生之际，秦阵之中又有四将齐出，欲将秦毅围杀。
沛见此景大恼，忙高声喝止，道:“汝等莫去，安可如此不义！”
然诸将却未听从，执意杀向阵中。
见沛震怒，左右释道:“此等竖子私交深厚，荣辱同体，颇为跋扈。将军阵前难止其众，待回军再议不迟，切莫叫齐人耻笑。”杨沛闻言称是，于是暂息怒火，隐忍不发。
再观齐军阵中，凌云见敌将以多欺少，心中早已不忿。
此刻敌四将齐出，云再难止胸中怒气，便欲拍马亲出，往助秦毅。
然未及云动，旁侧葛武便已纵马高跃，持戟奔向敌将。
马头交错间，武便连杀两人。
三军见状大惊，屏息不敢多言。
场中韦月等人心惊，留一将对阵秦毅外，余众共击葛武。
然武何其骁勇，舞戟迎上五将。十余合后，又杀两人。
杨沛见之大惊，道:“此人神勇足堪天兵神将，奈何奈何！”
话未毕，阵中又有五将冲出，欲合力击杀雷泽。
左右见杨沛生疑，答道:“此众便是商州五将，与前者有连襟之情。他等颇勇，应能对付齐将。”
沛更不答话，只点头称是。
然事未如杨沛所愿，纵有五将助战，却仍难抵葛武锋芒。
数合厮杀后，唯韦月单骑逃回，余将尽被屠戮，无一幸免。
沛惊惧万分，暗骂一声后，忙调转马头，率众退走。
凌云趁势掩杀，秦军四散溃逃。
齐军追至巩县城下，方才罢兵而还。
入城后，沛恼怒道:“韩朝、云飞但有一人在此，我何惧哉！”众将惧不敢答。
沛见状心知唐突，又慰众人道:“然今日之战不过拖延，成败需看他策。”左右遂拱手称是。
未几日，忽有溃军来报，言奇袭未果，主将刘云锦亦被齐军所杀。
沛惊疑不定，忙问细情。
来人拜而相告，原是刘云锦自奉令突袭轘辕后，一路疾驰，及至关前时，齐军尚无防备。
云锦遂督军强攻，激战一日，城关易主。
然不及入关休整，忽有一彪人马杀来，打“贺”字旗号，正是凌云麾下贺世雄。
世雄悍勇，率军杀入关中，秦军虽众，却无人可挡其锋。
激战之中，刘云锦力怯不支，被世雄挑落下马，气绝身亡。
余众见主将身死，更无战意，纷纷溃走，险关复归于齐。
众人听罢不及悲痛，又有报自洛阳传来。
杨沛忙召之入内，问其何事。
来人报称近日伊阙已失，齐将独孤诚陈兵关下，恐有攻取洛阳之意。
沛听罢大惊，忙欲引军退走。
左右劝道:“洛阳有程将军镇守，其部有两万之众，乡侯何忧之？今方败北，倘若速退，必叫三军生疑，彼时齐军趁隙杀来，我等恐难万全。”
沛道:“此理我安能不知！然我所虑者，非洛阳有失，实恐敌佯攻洛阳，暗引大军来此，与凌云围困于我也。巩县易攻难守，更无粮草储备，于此困守，安能久持？故当速归洛阳，再做计议。”
见众人尚有顾虑，沛抚须笑道:“汝等先退，我自有应敌之策。”
众人知杨沛意决，遂不多言，皆遵令而行。
未几日，斥候回报凌云，称巩县城头多竖秦旗，似有大军来援。
云闻报生疑，问顾少华道:“我曾闻增灶造势之法，秦军此为，似有同理。今欲讨之，不知先生何意？”
少华答道:“杨沛用兵诡诈，将军当谋定而动，万莫急功近利。”
云闻言称善，于是多派斥候探查，暂未进军。
杨沛于城中暗伏三日后，见齐军始终未至，只好连夜收兵，率余众退回洛阳。
次日报至虎牢，听闻伊阙已得，秦军收拢至洛阳后，云欣喜不已，忙引大军西进。
未几日，兵至洛阳城外万安山时，云与独孤诚相会。
虚礼毕后，云自诚处知近日细情。
原是独孤诚攻取伊阙后，见洛阳城池坚厚，自知难下。于是陈兵城南，做佯攻状，实分兵攻取熊州、慈涧二地，断敌归路。
程东启所派援兵亦被诚设伏袭杀，洛阳人心思动，民多欲为内应，后因杨沛归来，方无下文。
云听罢心喜，道:“既知民心在我，胜敌易耳。”
诚急道:“秦军虽败，主力尚存，重骑几无所伤，君侯休要大意，莫忘鲁侯之败矣！”
云拱手道:“公之所言，云当谨记。”
见状，诚便将军权交付，道:“君既亲至，我当退矣。”
云不解其意，连声劝阻。
诚释道:“豫州内事方休，民心未定，我当归往镇之，以防生变。”
云问道:“遣将代之，何必亲至？”诚坚持请辞，只道兹事体大，恐他人难为。
云只好作罢，送其数里方还。
次日，秦齐兵会伊桥。
沛引兵立马桥上，遣程东启率重骑而出，并分兵于左右，势如双翼。
马八千余匹，多为墨色，皆着重甲，与凉州劲卒齐名；狄人以骑射著称，曾与墨色重骑交战，莫不败走，后见之皆披靡。
凌云久闻其名，故早寻良匠李宏制神臂弩以应之。
今见秦军布阵，云便令贺世雄、徐常明为左右先锋，各引千余弓弩，射住两翼。
又以葛武引三千弩手、步兵万人陈列阵中。云自领大军在后，是为接应。
武令劲弩手尽伏于盾兵之后，只听炮响发箭。
列阵半响，齐军不进。
沛不知详情，觉是齐军胆怯，已有惧意，于是便令程东启率军冲阵。
东启得令后鼓噪呐喊，引中军径取葛武。
弩手见秦兵来，皆伏而不动；直至近前，一声炮响，三千弩手瞬时俱发。
秦骑躲闪不及，一时死伤惨重。
东启大惊，忙欲回时，被葛武拍马赶上，一戟突杀。
左右两军欲救，皆被世雄、常明射住，纷纷溃走。
云趁势掩杀，秦军大败。
沛见无力回天，忙引溃军遁往城中；云驱兵过桥追击，落水死者无数。
赶至城下，见洛阳甚为高厚，云自知一时难克，于是罢兵归寨，另做计议。